那面黄肌瘦的孩童望着这个香囊,懵懂道:“有个翠儿姐姐给了我这个,说拿去换钱,能吃饱好几天肚子,就不用再讨饭啦。”
崔令姜拿起梳妆台上的信笺,这是素衣留给她唯一的念想。
只见信中写道。
“得遇殿下,是奴婢一生中最大的福分。奴婢本应肝脑涂地,以报殿下深恩。然奴婢罪该万死。
国师权倾朝野,以奴婢嫂嫂与幼侄性命相要挟。蝼蚁微躯,岂敢违逆?奴婢不得不从命,为国师传递消息。
嫂侄乃奴婢骨肉至亲,血脉相连。可殿下亦是奴婢心中认下的主子,是奴婢在世间仅存的想要守护的家人。
奴婢怎能为了救下哥哥的骨血,便将刀刃对准殿下,此等禽兽之行,奴婢宁死不为。
殿下素来明察秋毫,想必早已察觉奴婢日日更换的熏香有异。香中确掺了曼陀罗之毒,乃国师所命。
然殿下勿忧,奴婢每日奉上的莲子羹汤之中,已悄然融入解药,可两相消抵,殿下并无性命之忧。
此计虽险,但奴婢唯愿殿下安康无损。待尘埃落定之时,若奴婢侥幸,残躯尚存,必当向殿下谢罪。
若奴婢福薄,身死魂消,唯愿殿下见此拙字,知奴婢一片赤心,从未敢忘殿下恩德。
伏惟殿下长命百岁,福泽绵长,岁岁无忧。”
------------------------------------------------------
裴元白正埋首案牍,处理着公事。自与崔令姜成婚,治水诸事再无阻碍,所需木料接连运抵洛河,他连日在书房中逗留处理此事,几乎无暇喘息。
叩门声起,来的是青霜。
她声音带着些着急:“驸马爷,殿下已将自己关在房中数日了。送进去的膳食,不过略动一两口便撤下。奴婢实在是没了法子,斗胆来求驸马来劝劝殿下。”
裴元白闻言,手中笔一顿,墨迹微洇在纸上。他当即起身,随青霜匆匆赶往崔令姜的院落。
甫一入院,便见那熟悉的身影孤伶伶地坐在秋千上,如泥塑小人般一动不动看着前方。
晚风拂过,带来浓烈得刺鼻的酒气。秋千旁散落着几只沾满湿泥的酒坛,显是刚从土里掘出不久。
他走近,带着些无可奈何说道:“怎么喝了这么多?”
他深知她酒量浅薄,崔令姜幼时贪吃尝烈酒,一杯便人事不省。
大婚那夜,不过一盏酒便呛得面色涨红。可此刻,她独自饮尽了一整坛,面上竟只浮着两抹淡淡的红,眼神迷离却未失焦,看着却极为清醒。
崔令姜闻声,轻轻地笑了,说话间看起来与正常人并无一二,“裴郎,你可知道,民间女儿待字闺中时,常会埋下一坛酒在树下,唤作女儿红。”
她蹲下身,指尖抚过几个坛子,泥土沾染上葱白的指尖,声音带着些哽咽。
“可素衣她没有,那日,她同我说起这事,本宫便拉着她,在这树下亲手埋下了这几坛酒,我们说好了的,待她将来风光出嫁时,再一同启封。”
裴元白听此话,心中有触动,当年,他也亲手为阿妹埋下酒。
可如今,阿妹踪迹下落不明,裴家大宅早已易主他人,那坛女儿红再取不出来了。
裴元白看着崔令姜失魂落魄的模样,知她心中始终放不下素衣。大婚之夜她也曾因思念妹妹而自伤,那份沉重的执念果然从未消解。
裴元白俯身,将崔令姜扶起,为她拂去身上沾染的尘土,“殿下,明日便是花朝节了。城中定是热闹非凡,不如随臣出去散散心?”
崔令姜懵懵懂懂,只觉得头痛欲裂,下意识便点了点头。裴元白见她此刻难得地温顺乖巧,唇角不禁漾开笑意,语气如同哄着孩童,“那殿下可要答应我,不许再偷偷挖酒喝了。”
翌日清晨,崔令姜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仿佛有重锤在颅内敲击。昨夜的记忆如碎片般涌入,她独自掘出那几坛女儿红,浑浑噩噩灌下了整整一坛。
崔令姜望着窗外天光熹微,她醉倒后,自己怕是已经昏沉了一夜。
外间守候的青霜听见动静,连忙端着温热的解酒汤进来。
崔令姜接过醒酒汤,一口气喝完了,“本宫喝醉后,是驸马抱本宫进来的?”
“正是。”
崔令姜总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狐疑道:“驸马有没有吩咐别的事情。”
青霜听到殿下这么问,脸上带着笑,“驸马爷吩咐,待殿下醒来便禀告您,今夜华灯初上之时,驸马将在卢月桥畔静候殿下,邀您共赏花朝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