舫上少年们正击节赋诗,墨香混着酒气漫过水面。忽听哐当一声,半坛墨倾泻而下,泼溅在她放在舟尾的莲花灯上。
莲花灯瞬间变得漆黑,烛火滋地熄灭里。
崔令姜踏上画舫甲板,目光扫过众人,“何人损我花灯?”
在场的少年无一人敢应答,其中一名少年神色慌张,崔令姜见状向他走近,而裴元白下意识横步挡在同伴身前,“一盏灯而已,殿下何至动怒?”
“不是你干就让开,别碍本宫的事。”
裴元白被她眼中的寒意刺得一怔,“是裴某失察惊扰画舫,殿下若要问责,我一人承担。”
话音未落,他看见崔令姜眸中水光,那是他此生第一次看见崔令姜落泪的神态。
她唇瓣微颤,当着众人的面扇了他一巴掌,抛下一句话便拂袖而去,“你未必承担的起。”
此后十年,京城再无她放下的灯。
裴元白定时想到了当年花朝节之事,“当年花朝节,是臣莽撞,毁了殿下心念之物。”
崔令姜听到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本宫后来都知晓了,泼墨者并非裴郎,现在又何必道歉。”
她指尖抚过灯上的纹路,“本宫少时执念太重,见灯毁了定是生气的。但本宫纵然娇蛮,亦知是非曲直,倒是裴郎,也不解释,硬生生的碍了本宫这一巴掌。”
裴元白怔忡间,崔令姜已行至舱门,河面万千灯在她的身后,恍然间与当年甲板上含泪的少女重叠。
“这十盏花灯,本宫收下了,多谢裴郎。”
崔令姜与裴元白回府后,墨竹前来,“殿下,公子,那日说要查平阳道观,已有线索。”
墨竹接着说道:“此观初立时香火鼎盛,但不知为何,一年后竟无故废弃。观中僧众大多数是分流别观,或遣返还俗。”
“唯住持了尘后,以僧人身份进入漕帮,专司货船清点。”
崔令姜摸不着思绪,“本宫记得,漕帮掌南北漕运,贩米粮布帛,与国师能有何干系。”
次日清晨,青霜正为崔令姜绾发,侍女们捧着箱子在房中穿梭,处处透着即将远行的忙碌。
青霜声音带着担忧,“殿下,春武口当真非今日去不可?您身子还未大好,不再养些时日吗?”
“无妨,身子事小,尽早寻得线索要紧。”
裴元白来到崔令姜房门口,正巧听见了这一段对话。
“殿下,春武口龙蛇混杂,殿下独自前去涉险,恐非上策。”
他清早便见府中侍女往来忙碌,一问,才知她竟要孤身前往春武口。本以为昨日画舫之后,两人关系能缓和几分,未料她连辞行都未告知一声。
他压抑着心中的情绪,他尽量放缓了声音劝道:“那里鱼龙混杂,若遇心怀叵测之徒意图对殿下不利,殿下只怕难以应对。”
崔令姜看向裴元白,“裴大人若真忧心本宫安危,何不一同前往?”
裴元白话一顿,洛水治堤正到勘验的关键时刻,身为工部侍郎,他如何离得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