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来台途中在飞机上已经思考、推演种种过程,也作成包括最佳结果、最坏打算的计划,但人到台北想了又想,仍然发现各个计划都有很不恰当的地方,所以苦思整整一日、全盘放弃!
离开加州前,我曾经拨电话到杨小青帕拉奥托山岗上的家,和在那儿为她看屋子的侄女讲了几句,以我是她家庭医师的身份套出她住东湾姊姊家里的电话,然后与她连络、企图探问杨小青台北家中的电话号码,可惜不成功。
而我服务诊所的档案里也没有存下她台湾的地址,只凭面谈时的记忆知道她台北的家座落于市区东郊四兽山麓,名字记不清、好像是XX山庄的豪华公寓顶层。
最后我采用最原始、低科技的方法:亲自到那几个地方,尽日观察、等候。
在冬日娇阳下,街头灰尘扑鼻、汽机车排烟迷漫的污浊空气中,我像一名间谍、情报贩子般四处巡走、徘徊,更像一个寸步不离、站岗的哨兵,注视进进出出的人物与车辆。
我搭电梯上楼、见到XX企业公司堂皇的门面,从骑楼柱廊挂的公用电话拨上去,装成打错电话、或假冒他人以不甚流利的国语借口询问,得到大多毫无结果、没有意义的回答。
我转进大马路旁、可以看见办公大楼后门的巷子里,买路边摊的肉庚汤、鲁肉饭充饥,真渴得不得了、才买瓶汽水喝……我确定见到豪华轿车里的张老板,与他的母亲、也就是杨小青的婆婆;因为在硅谷她家作客的时候看过他们全家福的照片。
也认出了为他们家开车的两名司机,年纪大的叫老姜、年轻的叫小陈,和杨小青的自白、及信里描述得一模一样。
路旁的行人走过,见我一个洋人在巷中鬼鬼祟祟、却又不像个真正的间谍,倒也见怪不怪、顶多瞄上两眼就迳顾管他们自己的事儿,给我的感觉与多年前在此地读中文的时候大不相同,证明台湾已经变得非常国际化了!
台北五光十彩、灯火通明的夜本是个外来游客寻欢、找快活的大好时段,但我却累得双腿发软,走回旅馆冲完澡、倒在床上就爬不起身;连楼下柜台问我要不要小姐,我也全无兴趣、挂了她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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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着蒙蒙细雨的阴天早晨,我先乘市营公车、到信义计划区东缘的xx路,匆匆吃完豆浆烧饼油条当作早餐,买了两个菜包放进口袋,然后蹅着上山路途,步往四兽山麓两幢矗立云霄,红砖砌成外墙、加上古典装饰的公寓大楼附近,由山路对面斜坡的林间眺望、窥视高墙顶装设环环铁丝网、警卫相当森严的大门入口,和几乎全是亮晶晶的高级轿车,载着台湾社会的上流精英、富豪,及他们的家人偶进偶出。
抬头仰望大楼时、不小心,身穿的夹克遭枯树枝勾住、扯破;两条裤脚管被草叶沾湿、为数不清细小的草种黏贴,鞋面也沾上不少黄泥;我无心、也无暇理会,因为大楼顶层的阳台窗后正出现一个女人晃动的身影!
可惜距离太远、加上烟雨蒙蒙,看不清她是谁。
只凭直觉告诉自己:那女人绝不是杨小青,她的轮廓、发型和杨小青的完全不一样,虽然衣着灰黑确实是杨小青平日常穿、而且是她偏爱的色调;但这女的如果以张老板的新宠、小老婆的身份将杨小青的衣物占为己有,也是很有可能的啊!
细雨愈下愈大,窗后的女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过了多久,我拂掉沾满眼帘的雨珠,从杂草斜坡滑落到路旁水沟边缘,脚一歪、几乎踩进沟里,才发现自己多么心神不宁、多么失魂落魄!
我一跛一跋沿着尽湿的公路步下山,在弯路口退避一辆经过的黑轿车,说巧不巧恰好瞥见慢驶车中板着脸孔的司机老姜、和后座椅上得意微笑的黑衣女人。
她果然不是杨小青、而是她丈夫的新欢小老婆,如果名字没记错,应该是交际花林玉珊无疑了!
根据杨小青写给强、也是写给我的信中所言推断,她丈夫金屋藏娇、人几乎就住在这林玉珊小老婆的家里,若是仍嫌不足,进一步策划送走、甚至除掉家中身为大少奶奶的女人;好让新宠堂而皇之进驻、雀占鸠巢或鸠占鹊巢随你怎么讲都是最合逻辑的推理,和明显而必然的发展。
他们当然不认识我,我却一清二楚他们之间的关系。
晚上,我整个思绪为今天的所见所闻占据,无法思考别的事。楼下柜台问要不要小姐陪睡觉?我又拒绝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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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全不知道杨小青又写了好几封信给我,寄到硅谷时我人正在台湾。)
下面是我回硅谷之后才读到的,她的信:Dr。强斯顿:告诉你一个天大的消息!
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我终于离开这个疯人院,飞越杜鹃巢了!
天哪、天哪!我不敢相信,我终于逃出来、获得自由了!
求求你,求求你为我高兴、为我喝采、为我欣喜欲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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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仍然必须作个说明,否则你会误解,认为我一旦脱离了半辈子承受的生命苦海,从此就要告别以往的世界、展开另一个崭新人生,而像一只断线的风筝、再也不与你连络了。
不,我不是那种人,我绝不会抛下以前生命中对我好过的人!
不但不会,我将更尽速飞返他的怀抱,如同奔向永恒的希望和理想。
而你,你就是我的理想、整个生命回归的目标!
所以我……唉、我老实告诉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