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小吏看这情形,心里也明白了几分。这两人大约不是骗子,不然县令早就该把人押下去审问了。但多半也没什么好的出身,否则怎么会把人晾在这儿?
最有可能的是,那个年龄小的是小地方出身的落魄寒门,所以穿着打扮不太体面,但祖上阔过,没钱也要硬摆出个架子,才花钱雇了个护卫充门面。看在大家都是士族出身的份上,上官们不想直接出手赶人,只让她们站着,好知难而退,保留最后的体面。
小吏自以为看破了真相,看着姜渺二人的眼神也没了之前的愤怒,反倒有了种优越感和怜悯。
“俗话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士族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这位的日子,说不定还没我过得好呢!”
林婋在原地来来回回地走着,走一回,看一眼,叹一声,整个人烦躁的不行。姜渺看着实在眼晕,忍不住拉住她的胳臂,无奈道:“消停会吧,别晃了。”
林婋瞟了眼小吏,凑到姜渺耳边小声道:“这狗官,不会是故意消遣咱们吧!”
姜渺抬头看看天色道:“再等一刻钟看看。”
就在两人灼热的目光快把府衙大门烫出个洞时,门终于开了。
一个头戴笼冠、褒衣博带、手持麈尾、脚踩木屐,一副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走在前面,刚才的青袍官员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旁边还有个深绿袍服的官员领先他半个身位。
小吏心中骇然,他虽没见过前头的“中年文士”,但能从府衙里走出来,让县令和太守像仆从一样跟在身后的,除了本州刺史还能有谁?
这小娘子竟能让刺史亲自出面问询,只怕来头不小,今天算是提到铁板了,幸好自己刚才没再说什么难听的话把人给得罪死。他缩了缩脖子,鹌鹑也似的躲在一边,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王刺史没精力关注一个小吏,他的脸上不辨喜怒,盯着姜渺问道:“你是王伯渊的弟子?”
姜渺心头一跳,已猜到这人就是刺史,就是摸不清他和自己的师父是敌是友。但总感觉这身装束好像在哪儿见过。
她恭敬地行了一礼道:“正是。”
王刺史板着脸继续发问:“你虽得县令举荐,然我大虞国祚绵延一百二十载,从未有过女子应试的先例。祖宗成法在此,汝何德何能,叫人为你破例?”
姜渺沉默了一瞬,既然刺史没有命人将她们直接赶出去,那就是还有机会。
她抬起头,目光平视对方,不卑不亢地开口:“圣人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管仲改革,令桓公九合诸侯;商鞅变法,助嬴秦吞并六国;魏武屯田,始有曹魏代汉立国。由此所见,古之成法,皆因时势而变,时移世易,不应循守。”
“陛下置‘童子科’,所为者,不过是选贤举能、报效朝廷。所选之人,只看贤与不贤,又何必有男女之分呢?”
这话其实说的颇为大胆,要是碰到个严肃古板的,能叫人给她当场打将出去。
姜渺不是不知道这么说有风险,她只是在赌。赌面前之人和她师父一样是个不拘礼法、放浪洒脱的。因为她刚才观察时才终于想起,这人的穿着装束和她师父一般无二!所以才投其所好,想要赌上一把。
她紧攥的手心微微出汗,周围一片寂静,大家都屏息凝神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王刺史原本紧绷的脸突然展露出笑容,抚掌大笑道:“好一个‘不必有男女之分’!不愧是王伯渊的弟子,和他一样离经叛道!虽有巧言令色之嫌,但说的也不无道理。”
“念你向学之心甚坚,本官便成全了你,准你入门一试。”
还不等姜渺高兴,他又接着道:“然,此非常例,若你文章粗鄙,有辱师门,不仅你要受罚,就连你的举主陈叔敬,本官也必将追究到底,绝不宽宥!你可敢应下?”
这话可不是为了为难姜渺,毕竟文章好坏与否还不是他说了算?只是说给对面的家长们听的,免得有人背后嚼舌根,传出去不好听。
姜渺心中明镜一般,猜测自己是因为老师的原因才破例走了次后门,心中大石终于落地。
她迎着对方的目光,俯身再拜:“谢使君开恩!在下敢应!若今日州试中,渺才学鄙陋、学无所成,则甘愿领罚,绝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