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坐在灯下看了会儿书,不时有纸张翻页的窸窣声。
最后,是吹熄灯盏时那一声短促的“噗”,床板轻微的“吱呀”声,以及她清浅均匀的呼吸声透过薄薄的墙壁隐隐传来……
一下,又一下,如同羽毛,轻柔地拂过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谢执躺在冰冷的黑暗中,睁着眼睛,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他只需几步,就能推开那扇薄薄的门,走到她面前,结束这荒谬的伪装。
渴望如同疯狂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勒紧,再勒紧,带来窒息般的痛苦
和难以言喻的诱惑。
然而,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她如今脸上那安宁满足的笑容,是她对“张老伯”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关怀。
他不敢赌。
他怕惊扰了这份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怕那双清澈眼眸里再次染上惊惶、怨恨与疏离。
他只能尽毕生修炼出的意志力,将自己每一寸叫嚣着靠近的冲动都死死压制。
夜,在无声的煎熬中流逝。小镇的喧嚣早已沉寂,只剩下偶尔几声虫鸣。
一声凄厉得变了调的犬吠,猛地刺穿了邑井镇沉睡的安宁!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犬吠声迅速连成一片,由远及近,不再是寻常的吠叫,而是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紧接着,
“马匪!马匪来了——!快跑啊——!”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尖叫声如同瘟疫般在镇子的各个角落炸开。
“咣当!哐啷!”
沉重的砸门声、木窗碎裂声、女人的哭嚎、男人的怒吼、马匹暴躁的嘶鸣……无数混乱声响如同沸腾的熔岩,瞬间将邑井镇淹没!
谢执猛然睁开眼,几乎是立刻就从木板床上起身。
他推开耳房的门,竹拐杖紧握在手里,动作稳狠快,几乎同过往那个冷厉狠绝的权臣重。
巷子远处已映出一片猩红燃烧的火光,伴随着嘶吼与兵刃相接的声音。
春桃惊慌失措地跑到谢昭房前,夏枝急切地拍着门。
谢昭睡梦中被惊动,朦胧中睁开眼,脸上还残留着睡意,下一瞬便骤然清醒。
“别出声!”谢执已经跨进主屋,声音压得极低。
她愣愣望着眼前的“张老伯”,尚未从梦境中完全回神,就见那浑浊迟钝的眼神,顷刻间锐利如刃,像是换了一个人。
外头哭喊与劫掠声已逼近,有人正踹破隔壁院门,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令人心惊胆战。
“别怕!听我说!”谢执的声音快而清晰,“你带着夏枝和春桃,躲到床底最里面!无论听到什么,绝对不要出来!绝对不要看!”
说完,他迅速冲到院内,将那张沉重的八仙桌拖过去,死死顶住并不算十分坚固的院门,接着是条凳、甚至角落里装满杂物的箩筐……一切能找到的、有分量的东西都被他迅速堆叠在门后,构筑起一道简陋的屏障。
做完这一切,他喘息着退后一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
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冲淡了膏泥,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出几道深色的痕迹。
他手中紧握着那根磨得光滑的竹杖,竹杖在他手中不再是支撑,而是随时准备饮血的凶器。
“砰!砰!砰!”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野的呼喝声已经近在咫尺!
隔壁王婶家的院门被暴力撞开,传来凄厉的哭喊和打砸声!
谢昭缩在屋内,心口随着外头的喧嚣怦怦直撞。
她抬眼,借着月下的微光望向那个背靠门板的身影。
驼背、须发、粗布衣裳……可在那一瞬,他抬头,月光映到那双眼。
心口“轰”地一震,血液全往四肢奔涌,她险些站不稳。
哪有什么张老伯。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