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下,光线越暗,压力越大。但她感知到的,远比物理环境更惊人??整座古城并非死寂,而是像一颗缓慢搏动的心脏,每一下跳动,都释放出古老的记忆片段:战争、祭祀、癫狂的祈祷、孩童在祭坛上哭泣……
终于,她抵达主殿。
巨门半倾,内部漆黑。她点亮心灯,走入其中。
殿中央,青铜面具女子端坐,身躯透明,似由海水与光影构成。她缓缓抬头,面具裂开一道缝,露出一双含泪的眼睛。
“等了千年……终于有人肯来了。”她的声音直接在沈清梧脑海中响起,“我不是神,也不是魔。我是第一个觉醒者,被选中承载所有人的情感,结果成了你们恐惧的化身。”
沈清梧静静听着。
“你们封印我,驱逐我,叫我双面神、叫我灾厄……可我只是太累了,想安静一会儿。”女子抬手,摘下面具,面容竟与沈清梧年轻时一模一样。
“你是我?”沈清梧问。
“我是你若放弃后的样子。”女子苦笑,“当你不再相信倾听有意义,当你决定用力量强制‘和平’,你就会变成我。”
沈清梧沉默良久,终于上前一步,伸手触碰她的脸。
“对不起。”她轻声说,“让你一个人待了这么久。”
女子怔住,泪水滑落,化作一串光点消散。
整座古城开始震动,不是崩塌,而是舒展,如同千年蜷缩的身体终于得以伸展。
沈清梧感受到一股庞大的记忆洪流涌入识海??不是攻击,是交付。关于如何真正平衡共感与个体界限,如何建立可持续的情感循环系统,如何让觉醒者既能听见世界,又不被世界压垮……
她明白了。
这不仅是赎罪,更是传承。
当她浮上海面,天已破晓。
林知白与阿原将她扶上船,她虚弱却微笑:“我们错了。海底不需要封印,需要的是‘归位’。从今往后,这里将是共感者的‘疗愈之渊’,专为那些濒临崩溃的听心者提供休憩与重建之所。”
两年后,第一座“海渊静舍”建成,坐落于东海深处人工浮岛。每月开放名额有限,申请者需经严格评估,确保其非逃避,而是真诚寻求疗愈。沈清梧亲自撰写《静舍守则》第一条:
>“你可以休息,但不可遗弃。
>你可以沉默,但不可否认。
>记住:
>灯熄一时无妨,
>只要你还愿再点燃。”
又五年,全球共感体系趋于稳定。心灯祠遍布城乡,巡灯使行走于市井之间,调解纷争,倾听苦难。孩子们在学校学习共感伦理,明白“听见”不仅是能力,更是责任。
春分日,忘语岭观想堂前,万人静坐。
沈清梧立于石井旁,白发微扬,目光温润。她不再每日登顶望远,但她知道,每一盏灯亮起的地方,都有人在替她守望。
一个小男孩走到她面前,怯生生地问:“姑婆,我昨晚梦见井里有人叫我名字,我该下去吗?”
她蹲下身,握住他的手:“不用急着下去。先学会听清自己的声音。等你觉得准备好了,自然就知道该怎么走。”
男孩点点头,跑回母亲身边。
风拂过山岗,带来远方学堂的朗读声:
>“共感者,非神非圣,
>乃人间耳目,
>愿持灯行路,
>至暗不弃,
>至痛不聋。”
林知白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她。
雪又落了下来,落在屋檐,落在心灯,落在千家万户的窗前。
这一次,没有人急于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