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病了,脑子混沌着,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取暖器在帐篷里无声工作,他的身体被柔软厚实的睡袋裹着,睡袋是敞开的,面上绒毯和厚衣服摞在一起,一层一层,堆成一个软乎乎巢穴,他陷在里面,四肢绵软生不出力气,一丝寒意在骨缝间穿行,他轻轻打了个抖,身前的人就紧紧抱住他,那点冷就像暖阳下的薄冰,倏忽间消融了。
他无声喟叹。。。真好。。。
梦境第一次如此温情脉脉。
昏暗的光柔化了叶黎的脸面孔,他的身形显得朦胧,声音也异乎寻常的轻柔,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贴着耳膜骚动:
“陆哥,我和吴瑜分手了。”
“?”陆明堂鸦羽似的长睫颤了颤,脑子没有品出这话的诡异,眼前的叶黎又道:
“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这回颤抖的是他的心,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个,或许因为有声音埋在他心底,日光下难以启齿。
可他依旧沉默,直到面前缺乏耐性的年轻人问:
“为什么半夜上山?很危险的你不知道吗?天那么冷,你差点。。。”
“因为我没有别的办法了。”陆明堂近乎宠溺地笑了笑,可这笑也带着苦涩,他不奇怪叶黎不懂,这人平生不曾有过,将来也不会有这种感受,什么叫走投无路穷途末路。
“可是。。。”
陆明堂抬手按住叶黎的嘴,这是他的梦,他不想在梦里也和他争执。
“我病了,叶黎。”那沉疴在身上,也在心上。
他侧了侧脑袋,半张脸陷进枕头温软的包围,叹了口气,尽露疲态。
叶黎呼吸一窒,疼痛密密麻麻盘踞心脏,他把他拢在怀里,声音小心翼翼:
“我知道,你会好起来的。。。”
陆明堂双目半阖,没有回答,可能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希望有一场意外能结束一切,他不是无坚不摧,可以坦然面对所有无能为力,他已经深陷泥沼,举步维艰。。。
可那依旧有口难开,哪怕在最深的梦中,他也不敢让这人看到自己的软弱无力。
“你会好起来的,我保证。”见陆明堂没有再说话,叶黎加重了口气。
陆明堂终于笑了一声,带着点奇怪,呢喃道:
“我以为你讨厌我。”
“我没有。”叶黎脱口道。
“你有。”陆明堂在他怀里挣了下,抬起头看他,似乎很笃定。
“我没有。”他病了,所以有些执拗,叶黎体谅地揉了揉他眉心的疙瘩,重复道。
“你有。”陆明堂耐着性子矫正这个叶黎的认知,虽然放纵自己沉沦幻梦也是个选择,可假的毕竟是假的:
“你忘了?我一说话你就生气,你讨厌我靠近你,你还不接我的电话。。。”
他一一细数着,仅是陈述,并非谴责,可叶黎的呼吸变得急促,无数的话涌到嗓子眼,他想解释,脱口却道:
“我以为是你讨厌我。”
陆明堂声音戛然,不明白眼前人怎么能说出这样不符合他思维逻辑的话,弥漫在脑袋里的钝痛不断侵蚀理智,他呻吟一声,无奈哀叹:
“你在说什么。。。我喜欢你啊。”
轰的一道惊雷击中他,叶黎怔然失语。
帐篷里很热,汗水顺着下颌滑下来,可他没有动,像尊不会言语的雕像,好半天才吞了口口水,发现喉咙里干的冒烟。
残余的电流窜过四肢百骸,他浑身麻酥酥的,耳朵里只有又急又重的心跳,像高压的水泵,血液奔涌,咆哮着向身体的每个角落冲去。
他已经手足无措了,巨大的震惊后,汹涌的狂喜直冲上天灵盖,等回神时,他的手已经抚上陆明堂的面颊,手指穿入他湿润的发丝来回摩挲许久——陆明堂没有反抗,反而把脸贴上他的掌心,他感受到他带着潮意的炙热鼻息,鬼使神差似的低下头:
“喜。。。喜欢。。。”他的舌头像打了结,笨拙地重复道。
他们的唇相距不过半指,叶黎咀嚼着这两个让他神智昏聩的字,陆明堂轻轻嗯了一声,主动越过那半指距离,吻上他的唇。
唇上传来一片温软。。。仿佛遥远的星河温柔流转,在无声处剧烈碰撞,眼前有星辰闪烁,那恢弘而璀璨的白光,一股脑闯进灵魂深处,让他遏不住战栗。
他颤抖着加深了这个吻,张开嘴,咬住他丰润饱满的唇珠,撬开他的齿关,急切地吸吮口腔里的津液,像溺水者含住最后一口氧气,像荒漠中跋涉多年的旅者饮下唯一一口甘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