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的热情令潘岳很感动,大家慕名来看他,他也可以理解,只是县衙门口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确实有些太不利于他们行走了。潘岳从马上跃身而下后,妻子杨容姬也从马车内走了下来,潘岳因怕人群拥挤,杨容姬有些难以承受,便赶忙过来牵住自己娇妻的手,一直把她们主仆三人护送至后园安顿好,才又在长兴的陪同下,来到前衙安排公务,与那些喜爱他的百姓拉拉家常,婉言劝说他们早些回家,谢谢他们的盛情迎候,言道,自己既已蒙朝廷任命,身为河阳县守,今后自当竭尽全力为此地百姓多谋福利。
潘岳在前衙忙了好一阵子后,回到后园时,已经到了掌灯十分,妻子杨容姬已经亲自动手和丫环圣莲、竹青一起,把房内打扮得漂漂亮亮、焕然一新。潘岳再次迈步走进门内之时,只觉眼前幻彩一片、雅丽万般,整饬、干净得很,“容姬,你的手可真巧,如不是我方才进来过一趟,此番定会以为是自己走错了房间呢!”
“安仁,你总是喜欢缪夸我,拿我打趣,这都是圣莲和竹青的功劳,我只是给她们帮了一下忙而已。安仁,你可用过饭了,让竹青去前面的餐堂,再给你做碗羹汤吧?”杨容姬柳眉微挑,娇羞满面地看着自己的夫君潘岳,关心着自己的夫君潘岳。
“不用了,我已然用过饭了,容姬你呢?这里的饭菜可还合你的口味?”潘岳笑语柔和,反过来关怀着他那温婉得恍如一泉清水的妻子。
“还好,我在饭食上很少挑拣什么,怎么都行。”杨容姬娇声答道。
“容姬,你真好,我看你不光是在饭食上不挑拣,你好像在任何事情上都可以委屈自己、担待别人。”见圣莲和竹青两人低头笑着退出了房间,潘岳便拉着自己的爱妻并排坐在床榻之侧,发自真心地温声夸奖着她,夸奖着那般秀美非常又那般良善非常的杨容姬。
“谁说的?才不是呢,我在嫁人选夫君上,可不是这样马虎从事的。自从十五岁那年,娘告诉我,说是父亲为我和你定下亲后,我就一直在想着你,等着你,只是不知你的心里在想着谁,等着谁?”杨容姬面含娇嗔,一张芙蓉秀脸满溢着笑意盯着她自己的夫君潘岳,盯着潘岳那张让她怎么看怎么爱的,再也完美不过的脸,甜甜柔柔地说道。
“我的心里当然也是在想着你了,……”潘岳被杨容姬迷雾朦胧的一双秀目,看得脸红心跳,被她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那种柔情万千,撩拨得神魂飘荡,口不对心地搂紧了她的纤细腰肢。
“但愿是吧,可我却感觉,你好像总是有心事在怀。”杨容姬淡淡地蹙紧了娥眉。
“没有,容姬,今日且先不说这个了,这一路上劳累、奔波了好几日了,我们还是早些安歇吧。”潘岳说完,便伸手拉上了帘帐,轻搂着自己的妻子仰躺在床上,宽衣解带,共度春宵。
……
潘岳虽多情,但又是一个做事极度认真且喜欢追求尽善尽美之人,故而,虽然刚刚新婚不久,与美貌贤妻杨容姬彼此恩爱非常、如胶似漆,可是,他却并不会因为流连于儿女之情而疏忽、耽误了公务。次日一大早,他就起床更换好官服,辞别妻子,去到前衙料理衙门之内的所有事务:查看一下是否还有积压下来的卷宗,端坐在大堂之上等候百姓喊冤告状,带领衙役到四方田野巡看一下秧苗的长势,了解、倾听一些,正在田里耕作的百姓的心声……上任不到仨月,潘岳就已经对河阳的地理、地貌和民间疾苦做到了心中有数,他看见这里南临黄河,北靠邙山,中间是一片辽阔的平川沃野,地方确实不错,如若治理得当,必将是个粮足民丰的好地方,只是如今眼下老百姓的日子,过得简直是太清贫、太捉襟见肘了。他身为一县之县守,自当忧民生之困苦,哀百姓之多艰,可是到底能有什么好办法,可以改善此地的民生呢?公务之余,潘岳总是在绞尽脑汁、苦思冥想着可以给当地平民百姓带来些收益,减轻一下穷苦百姓生活负担的绝妙之策。
一日晚间,潘岳独自呆在书房读书之时,猛然想起古人的一句治世格言:“五谷宜其地,六畜宜其家,瓜瓠荤菜,百果俱备,此乃县之福矣。”对呀,潘岳在忆起这句格言之时,胸间真有一种路转峰回、花明柳暗、茅塞顿开之感。河阳本属半丘陵地区,再加上中原腹地十年九旱的气候特点,如若号召百姓广种桃李,绿化荒山,一来不仅可以美化环境、变废为宝,二来若是到了秋季,满树的桃李还可以给百姓带来丰厚的利益。自己初为河阳县守,若能为河阳的老百姓们谋些实实在在的福利,也不枉自己苦学多年,终于为官一任,心内久存的报国济世之志,也可得以实现一二。
回到卧房后,潘岳便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告诉了妻子杨容姬,问她觉得可好。杨容姬当即就笑着对他言道,“安仁,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好夫君,又能为百姓做个好官,既然你觉得此事可行,那就必然可行,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一定会成功。”
“容姬,此生能娶你为妻,真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妻子的话总是令潘岳莫名地感动,她是如此的甜美、柔顺又善解人意。
“安仁,这话应该由我来说,此生能嫁你为妻,才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呢!”如银的月光映射出窗前柳枝的倩影,魅惑而又飘摇。长长的帐幔逶迤于地,静静地隔开帘外烛影中安谧的一切。杨容姬把头幸福地轻靠在自己夫君潘岳的胸前,娇语柔声。
“容姬,你真好!”潘岳动情地把妻子搂在怀间,眸中丝丝缕缕星辉柔情闪耀,他不住地轻吻着怀中爱妻那白皙俏美的额头,诉说着自己对她别样的喜欢和爱怜。
“安仁,你等一下,我给你看样东西。”杨容姬粉面含春,从夫君潘岳的怀抱中立起身后,便缓步走到里间屋内,取来一顶淡蓝色的巾帽和一件淡蓝色的绒面披风。
“安仁,天气眼看就要入秋了,风很凉,你经常便装出外公干,为妻我特意为你做了一顶巾帽和一件披风来挡些风寒,我自小除了读些书,略识几个字之外,就还会些女红针线,做的不好,你不要见笑,……”
“容姬,真的谢谢你,做得很好,我很喜欢!”潘岳急忙立起身来,从妻子托举起的臂弯间接过巾帽和披风,喜爱得用手摩挲了好半天,而后还特意把巾帽戴在头上,披风披在身上,给自己的妻子看,继而便感动得再次把妻子抱紧在怀间,“容姬,以后你就不要亲自做这些事了,免得劳累,我懂你的心就是了。”
“安仁,你哪里就懂我的心了,我从很小时,就经常听人言讲,说咱们的家乡出了个‘奇童’,不但文才风流,而且还生得异常俊美,且又品格高贵,这世间不知有多少美貌的女子,把你幻想为她们自己的意中人,而老天偏偏眷顾于我,把这么好的你,赐给了这么普通的我,我心底不知有多么的感激命运,我只想掏心挖腹地对你好,却不知该怎样表达,……”杨容姬把身子缩紧在夫君潘岳的怀里,倾心地享受着多情的郎君带给她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的温暖和爱意。
“容姬,我何曾有你说的那么好,是你好才对,你说过,你此生都是我的,而我,今生今世当然也都只属于你一个人。”潘岳在对着怀中的娇妻说这些话时,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当时的内心是无比纯净、无比专情的,他丝毫也没有想到墨菡,他对妻子的誓言是出自真心,千真万确的。
“安仁,但愿我们两个都能长命百岁,我想生生世世地都陪着你,永不分离!”
“好啊,容姬,到那时,我们虽然都已经老得鸡皮鹤发,走不动路了,也要手牵着手,一起看太阳东升,一起赏牡丹竞放!”
“安仁,你为何把我们俩都说得那么老,好像我一下子就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安仁,你再抱紧我一点儿好吗?”
“好啊,……”
“安仁,以后背地里我可以唤你‘檀郎’吗,我很想那样称呼你。”
“当然可以了,容姬,我的乳名唤作“檀奴”,以前只有父亲母亲那样唤过我,后来,我长大了,他们也就唤我安仁,若再是总也没人唤起,我怕都快把自己的乳名给忘记了呢。那我以后也改一个更加亲昵的称呼来唤你可好?我就唤你容容吧,好吗?”
“好呀,檀郎,我非常喜欢你能这样唤我。”
……
潘岳觉得自己很幸福,身边有一位如此知疼着热又通情达理的贤妻,每日朝夕相伴于左右,公务上,自己又做得顺风顺水,而且已然思忖好了,能让河阳改换面貌,河阳百姓的生活多少有些改观的精妙之策。却不知,他毅然离开鲁郡公府,毅然拒绝了对他别有企图,主动私奔于他的贾南风,以疾风迅雷之速度迎娶杨容姬,果断成家的做法,已经彻彻底底地得罪了狭隘又狠毒、报复心极强的贾南风,贾南风从此便对潘岳怀恨在心,暗自怨怒羊肉没有吃到口,反惹得自己一身骚。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日里,贾南风总是感觉无边的怨气堵满咽喉,却无处去撒,最后,那个本就命苦的,她的贴身婢女凝香,她这桩丑事唯一的知情者,便成了她的出气筒,被她狠狠地惩罚、责打了一顿,之后还是觉得不解气,遂故意抓了凝香一时之错,把她赶出了鲁郡公府。无论孤苦可怜的凝香再怎么哭着哀求,贾南风都丝毫不动一点儿恻隐之心,凝香离府之时,她还不忘愤愤地告诫、恐吓凝香,倘或日后,此事走漏了半点儿风声,她定会让凝香小命不保,尸骨不全。
这年仲秋,傻太子司马衷与鲁郡公贾充之女贾南风,在洛阳宫太子日常所居的承光殿内,举行了盛大的成婚大典,婚礼之豪华、之奢侈、之绚丽,自是民间不可想象,更是无法与之相比拟的。
尽管东宫太子司马衷愚笨不堪,太子妃贾南风奇丑无比,可他们却淋沐着祖上的功德,极尽尊享着除了帝后之外,这世间最受荣宠、最奢华无比、令整个洛阳城都载满了尊荣的耀世婚礼。
司马炎的大晋王朝,从内部看,他的祖父司马懿、父亲司马昭,为了给司马氏家族夺取帝位铺平道路,曾经对以曹爽为首的曹氏三族以及附属势力,进行了残酷的屠杀,这件事所造成的灰暗阴影,时至今日依然还横亘在人们的心中。从外部看,蜀汉虽平,孙吴仍在,虽说此时的东吴已不足以与晋抗衡,但毕竟仍然雄踞江东,广有沃土,是一个不小的威胁。司马炎深知,要巩固他所缔造的新生的晋朝政权,进而完成吞并东吴、统一华夏的大业,就首先要强固统治集团本身的凝聚力,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采取怀柔的政策。于是,司马炎在即位的第一年,就下诏让已成为陈留王的魏帝曹奂,载天子旌旗,行魏正朔,郊祀天地礼乐制度皆如魏旧,上书不称臣。同时又赐安乐公刘禅子弟一人为驸马都尉,第二年又解除了对汉室的禁锢。这不但缓和了朝廷内患,尤其是消除了已成为司马氏家族统治对象的曹氏家族心理上的恐惧,而且还安定了蜀汉人心,进而又赢得了吴人的好感。
但这世上,有些事是人力可为,有些事尽管当局者再智慧过人、才气滔天,却也是无法补救、无能为力的。比如皇帝司马炎,他虽身为九五之尊,坐拥天下,然而老天,或许是出于对他司马家血腥残暴的报应,或许是因为根本就不长眼,竟然赐给了他一个如此痴傻、呆笨、令世人揶揄、讪笑的傻儿子司马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