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下令,疫病感染者统统抓去地牢隔离,生死有命。”无情的声音充斥街道,百姓闻言试图反抗却被官兵毫不留情地推搡开。
霎时间哭喊声、咒骂声、哀求声混作一团。
一七八岁的男童,衣衫褴褛,从人群中钻出,呆呆地看着那板车从面前经过。车上一条苍白浮肿的手臂垂落下来,手指上套着一个褪了色的红线绳。
“娘?”男童喃喃着,像是认出了什么,猛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娘!是我娘!”
他不管不顾扑上去,死死抱住那只冰冷的手臂,小小的身子吊在板车边,双脚离地,拼命地想将那只手拉回来。
“哪来的小杂种,滚开。”官兵不耐烦地抬脚就踹。
手中鞭子抬起就要挥出去,一只手凭空伸过,看似随意地捏住官兵即将落在男童头上的手腕,壮汉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传来,整个人重心失衡,“噗通”一声栽倒在地,啃了一嘴烂泥。
王林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板车旁,他看也没看那倒地痛苦的壮汉,只是低头,看着那死死抱着母亲手臂,浑身颤抖却不肯松手的男童。
王林面无表情,周围的喧嚣逐渐死寂。众人目光投射在这棕衣男子身上,有认得他是同心堂的掌柜的低声细语。
“是王掌柜,是同心堂的王掌柜。”
那些收尸的官兵见他一脸冰冷,又被其身上无形的气势所慑,一时竟不敢上前。
李慕婉从药铺出来,与王林对视一眼,“师兄没事吧?”
“无碍。”
以王林修为旁人自伤不了他,只是李慕婉总会下意识的关心。
待得到王林的回应她才蹲下身检查那孩子的伤势。
“人死不能复生,”李慕婉拿出一罐治伤膏和几粒预防疫病的丹药,低声说着只有男童能听见的声音,“这些药或许能让你撑过这场疫病。”
“多谢李大夫,多谢王掌柜。”男童收下药跪地朝二人磕了头,擦去眼泪从人群跑远。
官兵与人群散去,李慕婉抬眼望向那死寂沉沉的街道,以及这片被死亡彻底笼罩的城池。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恸在她心口翻涌。
“师兄曾说,草木凋零、池水干涸是为死,绿意自岩石冒出则为生。”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凡人历经苦难,在病痛挣扎、求生、恐惧、希望……这世间悲喜总无休,却不仅仅是生与死。”
“婉儿。”王林胸膛抵住她后背,似传渡她力量。
李慕婉再睁眼时,眸底清光一转而过。她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虚划,一道纯净且带着盎然生意的光芒自她指尖流淌,如春风拂过腐朽,似甘霖洒落旱地。
光华过处,空气中令人窒息的腐臭似乎淡去了些许,病患们沉重的喘息奇迹地平缓,连适才堆满腐尸的木板车经过散发出的浓重死气,都被冲散了几分。
这光芒中带着生机,与生死意境中的生同源,却并非生死意境。
“悠悠天地,攘攘尘世,夫静心者,能安于内而不被外扰,于繁华中独辟宁静之隅,思无邪,念无杂,心归澄澈之境。”王林静静凝视她,看着她周身初具雏形的意境,眼神微动,“净化意境?婉儿是在这人世尘嚣中,以静悟动,以人间苦乐悟出独属自己的意境。”
是夜,万籁俱寂。
同心堂后院,李慕婉坐在木椅,望着手中早已凉透的茶怔怔出神。这半月来吴国绝望的哭喊、堆积的尸身、还有那银针上诡异的黑气在她脑中反复出现。
“婉儿,又在想疫病的事?”王林挨近她抱起她柔软身躯往自己腿上放。
“师兄,那不是天灾,”她忽然开口,声音在寂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是蛊术。”
王林下颌埋入她颈侧,浸的都是药味,他淡淡“嗯”了一声。
“我以灵识探查过几个重症者的经脉,”李慕婉缩缩脖颈继续说,“这些凡人身上的病症以及感染速度都与疫病无异,今日见银针上的黑气,我方用神识探查,发现他们的生机,并非自然衰竭,而是被某种东西强行抽离,就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蛊虫,在啃噬他们的根基。”
“吞噬凡人灵根,”王林似曾相识,“不知又是哪个宗门宗派以此等不尽人道的手段提升修为或是一宗乃至一国力量。”
白日官兵口中曾说,凡是染上疫病者统统关入地牢,那么这些人或许就是突破口,李慕婉痛心道:“用凡人灵根和寿命,增强国力?视万千性命如草芥,这就是修仙之道吗?”
王林抬起头,月光勾出轮廓,“弱肉强食,自古如此。”
“师兄,我们去地牢探一探,可好?”李慕婉转过身,贴在他胸膛。
王林下颌蹭着她发鬓,“正有此意。”
若只是凡人疫病,王林并不会以修仙手段干预,可若其中涉及修仙之人,扰他与婉儿化凡一片净土,此仇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