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晚秋,北方还是太冷,玉珠折返到了中原,这里正是收获的时节。
风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回来时竟然还带来了一只风筝,风吹着一飞冲天,得用浑身的力气才能拉住。
“阿南,你看!”
风息跑得远,喊着让玉珠看他是怎么征服这个纸鸢的,脚下却一不留神摔了一跤,摔得浑身是土,手上依然牢牢地攥住线轴,让玉珠哭笑不得。
路过的一个稚童走到风息身边,在风息奇怪的眼神中,蹲下身拍走他膝盖上的土。
“你想玩吗?”风息问。
那孩子点点头。
风息把线轴递给他:“给你,这东西让我在阿南面前很没面子,我不要了。”
跑过来的玉珠听见这话,也只能夸他一句:“少侠好大方。”
玉珠和风息走后,另有一群孩子围了上去,听声音像是在商量下一个让谁玩。
纸鸢稳稳当当地飘在天空,欢笑的儿童声让玉珠想起多年之前捡到的一个孩子,瘦得和猫一样,被遗弃在路边无人问津。
而麦浪如海水翻涌,收过麦的地方裸露着土地,地上散落着收割途中掉落的麦穗。
在如今的时代,也少有人去捡这些麦穗充饥了。
玉珠意识到,彼时的衰败光景终究成为历史上一页薄薄的纸,湮灭在时光中无迹可寻。
夕阳下,田野人家户升起的炊烟袅袅,与风筝线缭绕着升空,玉珠轻轻揪了揪风息的脸,惹得他一阵张牙舞爪。
“有些胖了。”玉珠笑着说,觉得虚淮有时也掌握不好投喂的底线。
沿着田坎,接着去往森林的边界,那里有一个土地庙,再往前,就是一片的木头桩子,有的被连根拔起,有的大些,还留在原地。
风息皱着眉:“他们砍了好多树。”
“人变多了,地方就不够用了。”玉珠解释道,并不去评判对错,对于人类社会的繁荣发展,她还没决定从哪一方去看待。
她更加庆幸的是,现在不会有人饿死,这让玉珠眼中的麦田成为一种希望的象征。
即使它也正在无声地侵略森林的边界。
风息稚气的嗓音充满疑惑:“他们要那么多地做什么呢?”
“想要建个房子,有个家吧。”这是对于当下的解释,最初只是想要有个家,后来就想要更多的资源和空间,得到了,觉得还不够,要换取更多的金钱和交易。
走到最后,人类是不是已经忘记了最初只是想要有个家。
玉珠最后还是带着风息离开了。
一场巨变的开端有时是缓慢而又令人难以察觉的,在上交给总馆的调查结果中,玉珠提笔许久,最终写下一句总结性的语句:“人类发展之势初显,以至灵浓度稍降。”
这种程度还不至于引来注意,就连玉珠也觉得,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世界会达成新的平衡。
但那些树桩却被风息留在眼底,有时想起来,会变成刺一样的东西,扎在他心底,留下一种深深的恐惧。
等到风息再长大些,龙游的人也开始挥起斧头,他对此保持缄默,平静地看着他们用那些木头去建造房屋,扩建家园。
从那时起,风息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等待有人发现不对,并且说出那句——“够了”。
或许那个人最终会是他自己,风息并不害怕,他害怕的是,只有他一个人。
幸好,一个春日的暖阳午后,洛竹诞生了。
聚灵时,周围正盛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风息坐在半截木桩上,头上戴着一个花环,高高的马尾绑在脑后,像紫色的瀑布。
他把洛竹抱在怀中,一低头,花环里的一片竹叶翻滚着掉在小家伙怀中,尖端挠在下巴,引来生命的第一声欢笑和他的名字——洛竹。
玉珠和虚淮的脸也凑到洛竹面前,三个花环抵在一起,花朵熙熙攘攘挤在一块,形成春天的缩影,洛竹的记忆也由此处开始。
后世研究声称,人生的第一次记忆非常重要,几乎奠定了人生的基础观念。对洛竹来说,世界从此繁花似锦,一切美好都会发生。
风息则看着自己被握住的食指,内心微微颤抖。
他抬头看向玉珠,青涩的少年声线是掩饰不住的兴奋:“阿南,我感受到了,他也是木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