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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香斋品茗遇旧友（第1页）

集市上，热腾腾的包子新鲜出炉，蒸屉一揭，扑面而来的不止有香气，还有团团白色的蒸汽。

水珠随着蒸屉内壁滑落，滴到屉布上，还未等濡湿的水痕洇湿到滚热的包子，那些用各种不同叶子标记馅料的包子便被一个个地用布兜子递了出去。

晏凤辞正踱步走过，目光被一群关在笼子里的小黄鸡吸引。

黄澄澄的羽毛蓬松柔软，远处看着还像是个未破壳的蛋，只不过底下生出两只嫩黄的脚。

他正欲往那个方向走去，集市一旁忽然探出一个清瘦的影子。

周田文远远地就认出晏凤辞来，激动地抛下自己的摊子迎了上去。

“恩公！”

晏凤辞看的入神，忽闻有人叫自己，举头望去便是周田文那被缝了五针的宽阔额头。

“田文兄。”晏凤辞有些意外，目光从上向下打量着他，好奇问，“你怎么在这儿？”

“摆摊赚些银两，为明年春闱攒下路费。”周田文拉他到自己的书画摊子前，一根麻绳上挂满了各式水墨画。有泼墨大写意的山水画，有委婉清丽的花鸟，还有一些传神的人物小像。

晏凤辞翻阅其中，对他涉猎之广颇为惊讶，不由得惊奇看他，仿佛在问他是如何习得如此多的画法。翻找到更为有趣的图画，便饶有兴趣地看了起来。

周田文读懂他的眼神，解释说：“都是我随手临摹的，恩公若是有想要画的，我可以代笔。虽然画的不如专业画师，总归有几分神韵。”

“你全是自学的？”晏凤辞语气惊讶，不可置信这些技艺高超的画是一个受过师傅指导的人画出的。

“闲暇时帮家里放牛时悟出来的。”周田文道，“我见水面上倒映出小牛的吃草影子，四周水草丰茂，觉得好看，便动了将美景记录下来的念头，没想到如今也能画出个样子了。”

岂止是像样，简直相当优秀。若不是了解他的出身背景，谁不会相信如此杰出的画技竟是自学得来的，倒是要怀疑他是不是在故意诓骗。

“实在厉害。”晏凤辞由衷赞赏，将厚厚一摞子画纸拿起，打算一一看过。这时，一本蓝色的画册露出一角，封边白底黑字写着“侠女传”，一旁还配以工笔小画，绘着一位身手矫健的持剑侠女。

他拾起画册，饶有兴趣翻开，立即被内容吸引，找了张凳子撩起下摆坐下，聚精会神地读起来。

此画册记述一名叫作绿娆的侠女，本来是位高门大户的小姐，却因天资卓越被尼姑带走，与白猿一同练武，练就一身武艺。那尼姑实为刺客组织的一员，将绿娆训练成一名优秀的刺客，能取人性命于无形中，甚至能施行术法，将自己化为纸人。

绿娆本来为横行一方的恶霸效命，后来结识品德高尚的才俊，幡然悔悟除掉恶霸，护佑才俊，却不求分文回报，只有一匹黑驴子为伴。

书册每一页都精心配了插图，无论是绿娆飞檐走壁的英姿，还是绿娆行刺时的敏捷身手，都为惟妙惟肖地复现。

行文流畅，情节跌宕起伏，晏凤辞竟是毫不分神一口气读完。合上话本时，他还沉浸在故事中，对绿娆骤然骑驴化仙而去的结局感到怅然。

有这样的本事还在街边摆什么书画摊子，应该赶紧发挥自己的才能，专心写话本才是。

“这话本的内容和插图皆是你创作的？”晏凤辞皱着眉毛，语气压得很低。

周田文以为他不高兴，忙为自己找了说辞，犹豫道：“我才疏学浅，技不如人，让恩公见笑了……”

“精彩！”晏凤辞猝不及防地打断他的话，周田文身形一顿，张目结舌地望着他。

将话本放好，晏凤辞吸了一口凉爽的空气，同情他这般良才明珠蒙尘，生错了地方。

他眉眼弯起，犹未尽道：“真是一个好故事，你有这样的本事，却生在北庭，当真是屈才了。若是生在京城、苏杭之地，想必早已声名远扬了。”

“哪里哪里，说来惭愧，若是我真如同恩公口中那般聪慧，早就金榜题名，光耀门楣了。”周田文眼中流露出遗憾，微微叹气，“今年秋闱又是没中，已经连续三年落榜了。”

晏凤辞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笑得温和：“功名年年都能考，你这一身才气却是耽误不得的。”

斜瞥见街边一座二层小楼，挂着“聚香斋”的牌子，他指向那茶馆，“我刚领了银两，我们到茶馆喝茶去。”

“怎么能让恩公破费呢？要是渴了自己去便是，我壶里还有水，渴了随便喝一口就行。”说着，他从靠在左脚的布袋子里掏出一个略微发黄的水壶。

打开盖子，仰头就饮。这人虽身为读书人，却没有读书人身上那股酸腐气。反而透露出一股淳朴品质，没有沾染过市侩之气，竟是连好意也看不出来。

“请你喝茶，你倒是喝上水了。”晏凤辞几乎要让他气笑了。

“走吧。”一把夺过他的水壶，扔进布袋里，板着他的肩膀连哄带骗将他向茶馆带。

周田文在他的热情相邀下，态度也软了下来，不好意思地点头笑了笑。

走了几步，他忽然想起来什么，猛然回身喊道：“恩公稍等片刻，摊子还没收！”

晏凤辞抱臂等在路边，看他麻利地拆解由竹竿搭成的摊子，心中越发觉得周田文是一个可造之才。

想着想着，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迟疑地回头看去，赫然是那日带他去见齐梁霄的两名衙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