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臣只是……只是有些累了,谢陛下关心!臣一定尽快调整!绝不会耽误公务!”他语速极快,仿佛慢一秒就会暴露什么。
云初见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立刻说话,书房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秦卿许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冷静、审视,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他紧张得手心冒汗后背发凉,几乎要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心中疯狂祈祷着这难熬的沉默快点结束。
良久云初见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带着最终的决定:“既如此,下去好生休息,江南道百废待兴,朕需要你尽心竭力。”
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
“是!臣告退!”秦卿许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躬身行礼,然后脚步凌乱甚至有些踉跄地退出了书房,仿佛身后有厉鬼追赶。
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云初见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了些。
他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眼中掠过一丝清晰的疑虑。
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
之前的机敏果敢去了哪里。
为何变得如此古怪。
这种状态,在眼下危机四伏的境地里,是极其危险的信号。
出于一种帝王本能的谨慎,以及对目前复杂局势的考量,云初见沉吟片刻,对着看似空无一人烛光难以照亮的书房角落,淡淡吩咐了一句,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影七。”
话音落下,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从阴影本身剥离出来,悄无声息地显现,单膝跪地,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正是影七。
他全身笼罩在黑衣中,金属面罩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如同古井寒潭般的眼睛。
“陛下。”影七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低沉平稳,没有任何起伏。
“盯着点秦卿许。”云初见的目光重新落回桌上的公文,语气平淡,仿佛在交代一件寻常事务。
“看看他近日……都与何人接触,言行有无异常。”他顿了顿,补充道。
“不必打扰,只需回报。”
“遵旨。”影七没有任何疑问,干脆利落地领命。
随即身影如同融化一般,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角落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影七的盯梢,对于心神已乱方寸大失的秦卿许来说,几乎是降维打击。
他那些魂不守舍,那些下意识追寻云初见身影的痴迷目光,那些独处时脸上无法掩饰的挣扎与痛苦,甚至偶尔失神喃喃自语的片段悉数落入了影七那双冰冷而锐利如同最精密仪器般的眼中。
不需要太多观察只消一眼,影七便看穿了秦卿许那点隐秘而僭越的心思。
因为,那样的眼神,那样的挣扎,他太熟悉了。
许多年前,当他还是个刚刚被云初见从死人堆里挖出来选为影卫、骨子里全是麻木的少年。
第一次在死人堆里看见云初见,见到那个在逆境中依旧眼神清亮倔强、如同绝壁孤松般的皇帝时。
他的心底,也曾涌起过类似的情感。
那是混杂着绝对的忠诚,誓死守护的决绝,以及一种无法言说,必须用钢铁般的意志和冰冷的杀戮来彻底压抑碾碎成粉末的倾慕。
他的存在就是为了陛下的安全与意志,任何可能的不稳定因素都必须被清除或控制在绝对安全的范围内。
他没有任何提醒或警告秦卿许的打算,更没有半分同情。
在他的世界里,唯有陛下才是唯一的核心与意义。
秦卿许的痛苦、挣扎、甚至他可能因这份感情而产生的任何潜在风险,在影七看来,都是需要被严密监控并随时准备抹除的隐患。
如果秦卿许能自己处理好,不打扰到陛下,那便暂且留着他有用之身。如若不能……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残阳如血,将姑苏城满目疮痍的景象染上一层凄艳的暖色。
秦卿许独自一人失魂落魄地走在被清理出勉强通行却依旧泥泞不堪的街道上,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变形,更显孤寂。
他刚去视察了城东新设的隔离区,看到的依旧是满目疮痍和绝望,这让他本就沉重如铅的心情更加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