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脑海中那个玄色的身影又不合时宜固执地浮现出来,带着病弱的苍白和不容置疑的威严,带来一阵尖锐的悸痛和更深的无处可逃的迷茫。
就在他神思恍惚地走到一处相对僻静、周围只有残破围墙的拐角时,夕阳的光线在这里变得稀疏而暧昧。
毫无征兆的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从地面升腾的阴影毫无声息地立在了他的正前方,恰好堵住了去路。
没有脚步声,没有衣袂飘动的声音,甚至没有一丝气息的波动,就像他本就是这个残破环境的一部分,一尊从亘古便立于此地的黑色石像。
是影七。
依旧是那一身毫无杂色,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衣,金属面罩在残余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遮住所有可能泄露情绪的表情,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杀意,没有警告,没有轻蔑,甚至没有聚焦,只是空洞又漠然地看着秦卿许的方向。
可就是这种绝对的虚无和死寂般的静默,比任何狰狞的表情或犀利的言辞都更令人胆寒,仿佛被深渊凝视。
秦卿许浑身血液瞬间仿佛凝固,呼吸骤停,大脑一片空白。
他僵在原地连后退的本能都丧失了,只能僵直地站着,眼睁睁看着那道黑影如同待宰的羔羊凝视着无声逼近的猎食者。
影七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任何动作,没有抬手,没有按剑,只是站在那里像一道冰冷的界碑。
然而,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煞气,却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仿佛连周围稀薄的空气都被冻结了,温度骤然下降。
那种压力并非物理上的重压,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威慑,让他感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最原始的恐惧。
时间仿佛凝固了。
秦卿许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几乎要撞碎肋骨。
能感觉到冷汗从每一个毛孔里争先恐后地渗出,瞬间湿透了内衫,冰冷的布料紧贴皮肤,带来一阵阵寒颤。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声带也攫住了他所有的思维。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或许只是短短一瞬。
影七动了。
他没有逼近没有言语,只是几不可察地偏了一下头,那空洞的目光似乎扫过了秦卿许剧烈起伏的胸口和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那动作幅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审视。
然后他转身。
动作依旧悄无声息如同鬼魅融回阴影,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残垣断壁之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自始至终,他没有说一个字。
可那片刻的静默对峙,那无处不在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煞气,比任何犀利的言辞都更具毁灭性的警告效果。那是一种无需言明的终极界限宣告,一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清晰无比的死亡预告。任何僭越,下场只有一个。
秦卿许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踉跄着向后猛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断墙上才勉强支撑住没有瘫倒在地。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腔火辣辣地疼,冰冷的恐惧感如同无数条毒蛇,从脚底缠绕而上勒得他几乎窒息眼前阵阵发黑。
影七不需要威胁。
他的存在本身,他的沉默,就是最清晰最残酷的界限。
任何不该有的心思,都是取死之道。
夕阳彻底沉没在地平线之下,最后的余晖被黑暗吞噬。
浓重的夜色如同潮水般涌来,将秦卿许彻底吞没。
他缓缓滑坐在地,冰冷的泥泞浸湿了衣裤,也毫不在意。
他将脸深深埋入冰冷的膝盖,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黑暗中只剩下他压抑到了极致,如同受伤幼兽般绝望的呜咽。
前有伦常礼法与灭族之祸的万丈悬崖,后有影七无声宣判如影随形的死亡阴影。
他的喜欢他从不敢承认拼命压抑却又无法割舍的喜欢,从一开始就是一条看不见任何光亮通往毁灭的绝路。
心狱已成,四面楚歌,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