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没有下轿,郑蛮利再次看向徐回,温声向他表达歉意,“卿说的不错,雅州的南诏骑兵擅杀吐蕃人,的确是对两国联盟的破坏,不过卿应当不知,那日率领骑兵队的是吾王的王叔,王叔这件事做的不妥,吾王正在宫中审判他,要劳烦卿与我在此处再等片刻。”
徐回并没有拆穿他的谎言,而是善解人意地说:“我愿意等王到深夜。”
郑蛮利再度惊骇,他面露异色,骇怪地打量他,涩声询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徐回微微一笑,表示这并不难知道,“我观察到,苴咩城内遍布着吐蕃的使者和暗探,如果被他们发觉南诏王接见唐朝的使者,一定会给南诏带来灾祸,所以我推知,王一定会在深夜接见我。”
郑蛮利苦笑,笑音由低沉渐渐变为爽朗,他盯着面前的高丽少年看了好一会儿,年迈而昏沉的眼睛,目光一瞬间显得神气矍铄,他扶住车窗,猝然倾身,满含渴求道:“卿可愿留在南诏?”
“我将爱女嫁你,奏王聘你为相,可好?”
“只要你愿意,你明天就是清平官。”
“南诏……在你手中,未来必将雄居东方,”
郑蛮利求贤若渴,不厌其烦地说:“你愿意留在南诏吗?”
徐回不愿意,他彬彬有礼地告诉郑蛮利:“在长安,还有我爱的人,她在等我回去,”
“只要我活着,就永远不会抛弃她。”
郑蛮利不以为意,他谆谆劝导徐回:“上天给了你这样的智慧和头脑,必然要叫你建立远大的理想,等你到了我这般年纪,就会明白,男女情爱不过如梦一场,年少的爱人更是如过眼云烟,‘爱’是世间最虚无缥缈的东西,说到底,它算什么呢?”
“爱一个人,远不如爱天下人来的重要。”
“你应该放下心中的私念,把这爱化解为对天下人的奉献。”
徐回坚定不移道:“也许这天底下有一点聪明的人,他们追求的东西,都应该如大人所言,毫无疑问,这样天下会变得更好,”
“但是在我心里,是先爱一个人,才爱她所在的国家,爱她所属的民族,”
“也应该在爱一个人的时候,爱上她的国家,爱上她的民族,不然就不能称之为爱。”
这个问题在很久以前就存在在他的心里,大唐带给他很多苦难、背叛和困厄,为什么他愿意永不背弃,这一路,心里渐渐有了答案。
因为他爱她。
大唐,是他们相爱的地方,李唐天下,是他们相爱的时代。
“我一定要回去。”
此后,郑蛮利三度挽留,依旧不能变更他的意志,遂在异牟寻的授意下,送他们回国。
他们费时二十天,一路躲避过吐蕃的眼线,穿过重重战区,终于又回到长安。
但是那个昏君,不仅连人都不让他见,竟然再度把他关了起来。
第52章洛阳(二)你让朕和长安的百姓开了眼……
自从那天在牧马场,听到徐回回来的消息,她就连连哀求他,想要去见到徐回。
李泽不同意她,她就连门也不肯再出了,膳食、汤药也不肯吃,不肯喝,每天就躲在寝殿里面以泪洗面,最近几日,她更是连孩子也不想要了。
李泽从李泌那里回来,宫人上前侍候他更衣,告诉他,娘娘依然不喝药,膳食喂了几次喂不进去,李内侍亲自来劝也不可以,哭得实在伤心。
李泽仰坐到窗下的罗汉榻上面,几番反复才压下心中怒气,阴恻的目光暗含讥讽,散漫而凌厉地盯住通往寝殿的那扇雕花繁复紧紧关闭的门,半晌冷笑一声,暗自思忖:“那贱人不回来,她尚且还能装出几分要好好跟他过日子的样子,”
“说什么向他道歉,只要贱人能活着,保准与他一刀两断,甘愿弥补他,总之她能为了救那贱人好话说尽,有时候居然还说的他有一两分心软,”
“现在贱人一回来,所有的许诺立马抛到九霄云外,仁义礼智信全部忘诸脑后,他们在一起交缠的上百个日日夜夜,她也丝毫不留恋,”
“数次想要往外跑,跟她说话半天,她都能不看他一眼。”
说实话,他真的哄她都有点哄烦了,眼泪那么多,天天擦不完,他简直是给自己找了个祖宗回来。
生出来的孩子如果真生成她这般爱哭模样,那他是真的有点介意……
外面天色已晚,夏日的夜风也带着炎炎的余温,徐徐吹过门窗,他烦躁地扯开衣襟,缓慢饮了两盏茶,吩咐宫婢:“去把药膳端过来。”
一下午,宫婢、内侍、医师数次进进出出,虽然悄无声息,但是她躺在床上依然能感觉到门多次被推开,她已经没力气了,安静地睁着眼呆呆看着床幔,床幔几度被掀开,多是宫婢们来劝她用药,最终都一无所获,最后一次,是李正己来看她。
河北道的藩镇嚣张跋扈,李月居然因为没能如愿收到朝廷的委任状,放任手下的牙兵殴打天子派来的中使,据李正己跟她透露,那些牙兵牙将都十分凶残,他到达成德节度使居住的牙城之后,李月正在徒手做羹汤,锅中的肉煮的软烂,他宣敕完毕,李月召来一名姬妾,当着他的面跟她戏弄,随后那女人来不及尖叫,就被他推入锅中,顷刻于沸水中消失不见。
“娘娘,外面的世界是多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