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成精,以音律辨善恶。
周生没想到,根本不用自己解释,锦瑟就完全相信了自己,那双纯澈的眼眸中没有半点敌意,只有毫不保留的信任。
“你跟我来。”
锦瑟上前走到地牢的墙壁旁,脚尖轻轻一。。。
春分的光柱散去之后,第九塔恢复了平日的静谧。那道自星河垂落的虹桥虽已隐没,但空气中仍浮动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震颤,仿佛天地之间多了一种看不见的丝线,将人与人的心跳悄然缝合。
小女孩喝下圣泉后,并未如传说中那样立时通晓万语、羽化登仙。她只是笑了,笑得像任何普通孩子一样清亮。可就在那一瞬,塔基深处的“静聆井”再次微漾,泉水表面泛起一圈极细的涟漪,如同回应一个久别的问候。
母亲牵着她的手离开时,回望了一眼高耸入云的石塔。风穿过塔身镂空的文字阵列,发出低缓的鸣响,像是有人在轻声诵读整部《万言录》。她忽然觉得,这声音里有她丈夫临终前未能说完的话,也有她自己压抑了二十年的一句“对不起”。
她们走远后,一只乌鸦落在塔檐上,黑羽中夹着一抹幽蓝,宛如碎冰嵌于夜幕。它不叫,只是静静伫立,目光投向南方??那里,一条蜿蜒的古道正被晨雾笼罩,一道瘦削的身影背着竹箱踽踽而行。
灰袍人已行走三月有余。
他不再披那件象征权柄的灰袍,只穿粗布短褐,脚踏草履,肩头竹箱里装着几十卷手抄话本:《哑原拾遗》《焚书官之子夜谈》《静聆井边七日书》……皆是他亲笔所录,讲述那些曾被抹去名字的人如何挣扎发声。每到一村,他便在祠堂前支起小台,点一盏油灯,敲一声铜铃,开讲。
起初无人理会。乡民们习惯了热闹喧嚣的评书,爱听斩妖除魔、帝王将相。而这人说的却是疯妇临终前写的三行字、囚徒在牢墙上刻下的诗、弃儿梦见母亲归来却不敢相认的泪。枯燥,沉闷,甚至令人不适。
直到某个雨夜,他在一座塌了半边的庙里讲《无名女官》,说到那句“我死不足惜,只恐此后百年,再无人敢提‘公议’二字”时,声音沙哑,竟哽咽不能语。台下一位老塾师突然起身,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本破旧账册,翻开一页,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历年村里被征税致死者的姓名。
“这是我爹记的。”老人低声说,“三代了,我们不敢烧,也不敢扔,只能藏在米缸底下。”
全场寂静。
灰袍人看着他,轻轻点头:“你说出来,这就够了。”
那一夜,雨水顺着残破屋檐滴落,在泥地上汇成细流。而人们第一次发现,原来沉默比呐喊更沉重,而说出真相,哪怕只是念出几个名字,也能让灵魂松一口气。
自此,他的听众渐渐多了起来。有人带着祖传日记来听讲,只为确认那些痛苦不是幻觉;有少年听完后回家向父亲道歉,因他曾举报过爷爷收藏禁书;更有女子在听完《割舌者遗书》后,终于肯开口说话??那是她三十年来的第一句话。
他从不宣扬自己是谁,也从不提及第九塔。但总有孩童盯着他腰间的铜铃发呆,问:“老爷爷,你这铃怎么不响?”
他总是笑笑:“它只在该响的时候响。”
这一日,他行至西南边陲,正是当年“萤”留下最后讯息之地。昔日村落早已荒芜,野草吞没了断墙,藤蔓缠绕着焦木。唯有一口古井尚存,井口边缘刻痕斑驳,隐约可见半个“萤”字。
他在井边坐下,取出干粮啃了几口,又从竹箱底层翻出一封泛黄信纸??阿萤那封触手即化的信,他竟用秘法将其残迹拓印留存。虽字迹模糊,但那句“我仍在路上”依旧清晰可辨。
他凝视良久,忽闻身后??作响。
转身望去,一名少女立于林影之间,约莫十六七岁,衣衫洗得发白,手中握着一根铜管,似笛非笛,似哨非哨。她眼神警惕,却又藏着某种熟悉的锐利。
“你是谁?”她问。
“一个说书人。”他答。
少女冷笑:“十年前,这里来过一个自称记录历史的人。第二天,官兵就来了,烧了村子,杀了三个交出铜片的大人。”
灰袍人沉默片刻,缓缓摘下竹箱,取出一卷薄册,递上前:“这是《遗名录》补遗。第两百四十八页,写着你母亲的名字。”
少女浑身一震,猛地抢过册子翻看。指尖颤抖,泪水无声滑落。
“你怎么会有这个?”
“因为我记得每一个名字。”他说,“包括你父亲刻在铜片上的那段话:‘戏神非一人,乃众声聚合;铃响非召令,实为民心共振。’”
少女猛然抬头:“你知道铜片?!”
他点头:“我见过原件。它现在藏在自由书院最深的地库,编号‘萤一号’。但真正的秘密不在铜片上,而在你们这些活着的人嘴里。”
少女怔住,良久才喃喃道:“他们叫我小萤。母亲临死前说,只要还有人记得‘萤’这个名字,火就不会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