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历2505年的12月中旬,缺失了八分之一结构的煦风号回到了玄水。
对诺斯卡半岛的征服及净化行动仍在继续,远征军基本巩固了对巨人之乡山脉的控制。面朝冰封海的北方海岸防线已经完工,包括部署在内陆纵深的航空塔、兵站、哨所、通讯站、战备仓库等配套设施也全数到位;在半岛最东部毗邻世界边缘山脉最北端的区域,所有能够供大军通行的战略要地都建立了堡垒群,扼守着每一条可行的入侵路线。
以上种种,均是在诺斯卡远征发起之前就做好的全局规划的一部分。通过边打北佬边扩充的圣典之主式以战养战,此时远征军的规模已经膨胀到了四十万之众,其中包括15万战兵和25万辅兵。这个数字包括羁縻兵,但没算上各种机关兽和战兽。如此军力如同一颗掷入湖面的石子,不可避免地在巍京的朝堂上溅起了些许波澜,许多刺耳的杂音在各路人马的推波助澜下甚嚣尘上。
然而不等舆论的风暴真正成型,驻守巍京的天廷龙卫在事先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倾巢出动,拿着名单同步突袭了上百个地点,将许多普通百姓眼里的大人物押入大牢——能进去的姑且还算是好的,另一部分人则是被二圣的御前亲卫当场格杀,从其住所搜出来的证物表明这些人都是堕入太虚邪道的大逆,它们已经不配称之为人,不配得到任何的仁慈与体面。
被抓进去的人很快就被挨个提溜出来过堂,这些没沾太虚的家伙轻则剥夺官位、功名,从此变成与寻常黎庶一般无二的白身,外加喜提三代之内不准考公,呸,不准参加科举的惩罚,也就是所谓的“禁锢三世”,重则塞进死人笼里等待秋后问斩。
天廷以雷霆手段,告诉所有人这种时候搞事会有什么下场。若是平时,天廷其实不至于下这么重的手,问题是前脚安节度使刚把申珠救回来,为此甘冒奇险,亲身踏入太虚界直面无尽天魔,后脚你就散播流言恶意中伤,你让安西、朔方两镇怎么想?
拥兵四万和拥兵四十万,完全就是两个概念。前者叫心腹大患,后者叫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没人知道区区两府之地(注1)为何能养这么多兵,还都是精兵,也没听说两位节度使横征暴敛啊?事实上,但凡是真的去过两府治下的人,都对安节帅和萧节帅的治国理政之能评价极高,认为其不逊色于国朝最擅长经营之道的经略使。
想不通归想不通,反正两镇超规格的军事实力实实在在地摆在那里。只要一想到两镇从未在朝廷这里领过一文钱、一粒米,完全是靠自己养活自己,任何有识之士都难免寝食难安,奈何他们哪怕绞尽脑汁也找不到应对之法。
只是担忧归担忧,越是对两镇的实力感到忌惮,就越加不能刺激两镇,尤其是不能在这种节骨眼上给两镇上眼药,尽管震旦民间暂时还不知道光龙姐姐的事情。
“父亲和母亲的意思是等申珠康复之后,再另寻吉日昭告天下,”元伯对并肩站着的安霁月说道,“给二位国公的一应封赏,也会在那个时候发下来。”
“别告诉我你们真准备给个王爵。”安霁月说道。
元伯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王爵听着好听,实则无甚实利,还会把国公推到风口浪尖,是以我在与父母商议此事时一直坚决反对。然而父亲心意已决,认为如此壮举,非亲王之位不足以酬功。母亲似乎另有想法,不过也并未出言反对。”
“元伯,你是个真正的聪明人,”安霁月扭头瞥了对方一眼,“你是真的领会不到二老的意思,还是故意在我这里装傻?”
玉廷之主用那对只有眼白的眼球,眺望着远方的群山:“我亦有想不明白之事。”
“你一直都在提防我和阿悦。哪怕我救回了你的姐妹,你也不会对我们两个完全放心,因为你所背负的职责不允许你这么做。你知道自己是如何看待我们的,那么你想过没有,二老又是如何看待我们的?”
“……请国公为我解惑。”
“二老从不担心和我阿悦造反,并不是因为二老认为我们不可能这么做,”安霁月将双手背在身后,左手掐着右手手腕,“造反者要么是活不下去了只能揭竿而起,要么就是在野心的驱使下行事,而我和阿悦两种情况都不沾。我不是说我们没有野心,我的意思是,我和阿悦的野心,已经超出了争夺那九五之尊的位置的范畴。”
“我等所求之物,从不在此界。确切地说,我们并不会永远留在这个世界。”毕竟战锤世界可是出了名的粪坑啊,无论中古还是40k。但凡有的选,哪个穿越者乐意来这里?
“我的手中……掌握着永绝太虚之患的方法,”安霁月抬起手,神灾剑的第一块碎片、它的剑柄出现在外神之首摊开的掌心上方,“此物,可斩杀邪神。”
“此剑尚未铸成,”玉龙质疑道,“国公何以言之凿凿?”
安霁月并未回答元伯的疑问,她自顾自地说道:“等到该办的事情全都办完之后,我的伙伴们会离开此世,前往他们真正想去的地方。本来我也是要走的,不过直到最近我才得知,使用这把剑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嗯,好像有些扯远了呢。”
“元伯,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吗?你在政治中沉浸得太深也太久,以至于你都忘记了,在这个世界上,并非所有存在都能用政治思维去判断、去衡量、去揣摩。你在潜意识里,总是觉得就算是我和阿悦这样的存在,也无法避免卷入到政治的漩涡中。这种观点大错特错。权力是毒药,它能最大限度地异化一个人,可我也不是凡人啊。”
“回归正题。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我若被册封为王爵,以后定然少不了会遇到各种冲着我来的明枪暗箭,全天下独一份的异姓王啊……但不管是什么手段,通通都对我没用。二老做如此安排,我认为核心目的在于告诉天下人,有些人就是可以一边掌握实权、一边超然物外,你再不服气也没用。当这种认知形成共识后,某些无聊却又无法避免的内耗才会真正得到解决,朝廷和我们之间的协作方能运转自如。”
“两镇与巍京之间,从来都不是对立的关系。”
元伯听完之后沉默了。
“瞧,那就是你上次给我的天狮,”安霁月指了指远处一头正在林间漫步的大块头,“话说这家伙是不是都长出肥膘了……算了,回头我给舜林卫说一下吧。”
这里是三河府北部,一处舜林卫用来驯养战兽的林场,也是其最大的驯养基地。当煦风号搭载着天廷援军和部分两镇精锐返回玄水后,没过几天孤身一人的元伯也来了。
玉廷之主是秘密到访,为了保密连一个随从都没带,全程都是用本体一路飞过来的。原本元伯还担心等到了地方之后,该如何见到安霁月,结果他刚飞到史奎格独角山附近,安霁月就驾着云在世界边缘山脉那复杂多变的环境中,精准地找到了还在辨认方位的元伯……
元伯自然不会知道,就顺序而言,安霁月部署的第一个次级锚点就在史奎格独角山。两人在半空中碰头并互相验证身份后,安霁月随即领着元伯来到了三河府北部。
这里已经属于三河府的最北边,紧挨着幽暗林,再往北几十公里就是阿肯多夫自治领的地界。这一带属于繁荣兴旺的三河府当中仅有的人烟稀少之地,因此被舜林卫挑中作为战兽驯养基地使用——而申珠此时就被安置在这里。
“走吧,”安霁月对还在沉思的元伯道,“我带你去见见你的姐妹。”
……
注1:即玄水所在的三河府和靖宁所在的承泽府。至于端邑那一块,则被本地震旦人理解成了某种大号羁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