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怡无奈摇头,却也拗不过他,只得道:“臣妾遵旨。只是《论语》里的故事,可比不得太傅讲的热闹,陛下可别听着犯困。”慈圣宫内,清茶初啜,向昚放下茶盏,忽问道:“皇后,你知道盐吗?”
赵怡笑道:“臣妾知道啊。陛下所问何事?”
“盐很暴利吗?”向昚一脸不解,“朕天天吃盐,那盐不是很便宜嘛,老百姓都能吃得起吧?”
赵怡一怔:“陛下怎么会问这事?”
“哦,今日朝堂之上,齐王要推荐汪康年担任司鹾卿,结果争来吵去,朕也不解。”向昚道,“不就是管盐的吗?盐这么好管吗?那管仲都能管好,他汪康年……”
“请陛下讲来。”赵怡敛衽而坐,“汪康年是何人?”
向昚便把早朝上的事一五一十说了:谁出班、谁反对、谁举荐,汪康年的“七策”大概是哪几条,又如何被老臣以“资历浅”驳回,最后自己说“此事搁置,退朝”。
赵怡听得眉目微凝,轻声道:“陛下,您说的是‘司鹾卿’?”
“是啊。”
“管的是‘盐法’?”
“是啊。”
赵怡莞尔:“臣妾听着,怎么跟您说的不是一个事呢?”
向昚一愣:“啊?怎么不是一个事?”
“陛下说‘盐很便宜’,那是厨房里的一小撮;可朝堂上说的‘盐’,是天下的盐道、盐场、盐课与盐引。”赵怡道,“便宜的是‘粒盐’,不便宜的是‘盐之利’。”
她见皇帝仍是茫然,只好用大白话慢慢讲:“打个比方,陛下在宫里吃的盐,是厨房里买来的一小包,看着不贵;可从海边盐场晒出来,到官仓,到盐商手里,再到市井百姓碗里,这一路有规矩、有税、有票。谁来定规矩?谁来收税?谁来发‘能卖盐’的票?谁来抓私盐?这些,都归司鹾卿管。”
“私盐又是什么?”向昚问。
“就是不走官府的盐。”赵怡道,“有人偷偷把盐从盐场运走,不纳税、不领票,私下卖给老百姓。表面看,百姓买得便宜,可官府收不到盐课,边储、河工、赈济都没钱;更要紧的是,有人借着私盐夹带兵器、通边私易,隐患就大了。”
“那汪康年的‘七策’是干嘛的?”
“他是想把规矩立明白。”赵怡道,“定地界卖盐,不让人越界抢生意;盐场归官督商办,堵住偷漏;设卡验票,重罚私盐;把税改成‘引’,按票收税,明码标价;设常平盐仓,青黄不接时平价卖盐,别让百姓吃不起;再派专人查账,确保盐课入库;最后是宽商严官——商人按规矩做事就有好处,官员乱来就重罚。”
向昚听得连连点头:“哦,原来是这样。那为什么老臣不让他当司鹾卿?”
“司鹾卿是正三品要职,历来由老成持重、久历实务的人担任。”赵怡道,“汪康年是翰林,虽有良策,却没在州县和盐务上历练过。骤然授以重任,怕难服众,也怕把用人的规矩乱了。老臣不是反对他的策,是主张‘先试后升’——先让他当‘盐法整饬使’,把七策推行起来,等有了实绩,再拜司鹾卿,百官自无二话。”
“那丞相呢?他也反对?”
“丞相与陛下自然同心。”赵怡道,“他只是把‘稳’字放在前头。朝局新定,人心未安,盐法又系国用。若因一职之授惹得群臣疑议,反误了整饬盐务的大事。先立规矩、再用其人,天下才看得见陛下的‘慎’与‘公’。”
向昚“哦”了一声,低头看着茶盏里的热气:“朕今日才算明白,原来‘盐’不只是厨房里的盐,还是国家的钱袋子。”
“正是。”赵怡笑道,“管仲当年也是先把盐铁之利收归国有,再安百姓、强甲兵。陛下若能把盐法整饬好,国库自然丰实,百姓也能安稳。”赵怡听他问起汪康年,便笑道:“陛下以为汪康年如何?”
向昚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反正他说的那些‘七策’,听着挺有道理的,但细的我也听不懂。他们朝堂上总是争来吵去,朕也没什么办法。”他顿了顿,又道,“我还想知道,丞相到底跟不跟我一条心?皇后,你觉得我应该不应该问问丞相?”
赵怡敛衽而坐,温声道:“陛下若拿捏不定,不妨先让汪康年任‘盐法整饬使’,专司推行七策,给一年试期,御史台、户部、刑部会同办理。一年之后,盐课是否增收、私盐是否敛迹、民心是否安稳,都有凭据。届时再论司鹾卿不迟。”
她又道:“至于丞相,陛下不必直言相问‘跟不跟一条心’。丞相老成持重,凡事以稳为先。您可召他来,当面问他‘汪康年之策如何可行’‘试期一年如何设考成’,看他是否尽心筹划、是否以国事为重。言为心声,他的答语,便是‘一条心’的最好证明。”
向昚愣了愣,随即笑道:“啊?你怎么比我聪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