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又要开什么会?”昨天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李彩榕拿起工位上的记录本,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散了大半。
“放心组长,昨天经理都那么说了,今天肯定不会再为难你。”旁边一个年轻女工劝道。
“你说我信你,还是信她?”李彩榕用鼻子哼了一声,无奈谁都听得出来:“看样子下礼拜就要把我的组长撤了呢。”
“真的,听她们说是要讲食堂的事儿,别净往坏处想。”
旁边的虞万林心念一动,走上前:“这是要开什么会?我可以去参加吗?”
“每周五下工之前例行的会议,总结一周情况的。一会儿王经理来这里开会,你去工位上听就行了。”
虞万林点点头,问李彩榕要了笔和纸。自己来茂云走这一遭没来错,一会儿有什么关于食堂的事要记下来,哪怕能帮上姐姐一点也是好的。
五点半的铃声打过一遍,车间里停了机器,所有工人把凳子搬到流水线之间的过道上坐得很紧凑。
方兰看了眼虞万林手里的纸笔,笑了笑:“你还怪认真的。”
“我看她们手里都拿着,我不拿有点不得劲。”虞万林笑笑,不留痕迹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高桓宁也到了,坐在前排。
王新月不疾不徐地走到车间中央,和昨天一样,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着她发号施令。
坐在中央的写字桌前,王新月先拿起手边一摞文件看了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那声音不大,却好像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说事。”
“第一,是关于这批羊毛衫的订单。经过大家昨天和今天的赶工已经进入尾声,可以在期限之前如期交货了。”
王新月的眼神扫过台下每一张脸。
“可是背后的问题我们不能忽视!虽然没入库是程序问题,可卸货清点数量清清楚楚一分不差,可到了生产线上硬是少了一截,导致流水线停工。问题出现在哪?”
“是不是因为环节上的漏洞,让一些手脚不干净的人有了可乘之机?不入库的原因你们讲的明白,是季度物料核算。劳保用品以旧换新,为了什么?”
“我们的一些同志,思想上开了小差,行动就难免出格。一根针一人拿一根,便是多少根?这种损害集体利益的风气,绝不能长!”
王新月拿起手边茶杯慢悠悠呷了一口,脸上神色缓和几分,语气也变得语重心长:“管理层这样的决定,也是为了更高地服务生产,服务大家。就比如之前食堂大家的反馈,我们已经吸收经验。所以接下来是个好消息,厂领导十分关心大家的伙食问题,食堂改革已经提上日程,很快就会引入更专业的团队来承包。”
接着,王新月又说了些虞万林不甚关心的话题,可她已经有些听不进去了。短会结束,台下开始有人窃窃私语,其中夹杂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虞万林下意识看向方兰,话已经到了嘴边:你觉得众人之中真的有“内鬼”吗?
可方兰已经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把脱掉的工装上衣整整齐齐叠好放在工位上,然后慢条斯理地收拾包了。
察觉到虞万林的目光,她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总算翻篇了。”
到嘴边的话被虞万林咽了下去,她最终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在这里唯一能倾诉的人,只有在饺子馆亮着一盏灯,等她回家的冷冬香。
“怎么啦?放假了还闷闷不乐的。”
虞万林将头轻轻靠在冷冬香肩上,鼻尖是熟悉的杏仁蜂蜜香气,声音有些闷:“姐姐,我想你了。”
“每天中午不都回来吃饭了?这一会儿工夫有什么好想的。”冷冬香被她这没来由的黏糊劲儿逗笑了,有些无奈地伸手理了一下虞万林额前稍长的发丝。
“就是想。”虞万林顿了顿:“姐姐,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我了,你会想我吗?”
“又说傻话了?我才不会像你亲戚那样不负责呢,把你扔在银昌不管了。就是年豆包跑丢了,我也给它找回来。”
所以姐姐说了会找她,却还是没说,会不会想她。
虞万林把这两天发生的一点一滴讲了一遍,冷冬香听得认真,听到毛线不足一脸震惊的神色。
“这件事从头到尾,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首先,王新月听到没入库,便直接把责任归咎于车间工人和李彩榕。可是,当务之急难道不是先找毛线数量到底对不对吗?她甚至还在开会的时候说是有人偷了毛线,可是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太小了。高桓宁也说了平时丢东西情况是有的,但都是劳保用品,手套暖瓶那些东西。谁会偷这样明显的混好的毛线呢?还偷了那么多,厂里做两天的量,怎么带出去?”
虞万林想了想,又换了个易懂的解释:
“就像在学校的时候,如果班级被扣了纪律分,班主任肯定先调查是什么原因,而不是把错误扣在同学头上。”
她已经做好了姐姐不理解自己分析的准备,没想到冷冬香的神色始终认真地听她讲完。
“你分析的没错。”冷冬香的眼中的神采近乎冷静:“能把那么多毛线‘变没’,一两个人是绝对办不到的。听你这么讲,王经理在跟厂家谈生意的时候是极有能力的人,在毛线不够时的处理上却乱了阵脚,确实奇怪。”
“那江经理呢?江经理是个怎样的人?”虞万林盯着冷冬香的眼睛。
听见“江经理”三个字,冷冬香抬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