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百官末尾的臣子,总爱盯着大殿尽头的阴影,企图窥伺权力深处的漩涡,又总也看不清。通往御前的路坦荡平顺,其实每一块金砖都无形中打好烙印,谁站何处自有分说,而在殿外长阶上风吹日晒的年轻小吏,又如何看得清龙椅上天子浑浊的睡眼。
他几次旁敲侧击,都被贺公公笑眯眯挡了回来,如此数番,便觉得贺公公和他侍奉的景和帝一般窝囊。
贺方若日日数着砖缝苦熬,终于等到一个出头的契机——兰贵妃葬身火海。
他壮着胆子越众执言,“尸体一经皇子触碰,登时化为飞灰,乃不祥之兆!”
最终兰贵妃骨灰并未入皇陵,而是供奉在兰恩寺中,本就“命中带煞”的端王也被一同送入寺中,远离宫禁与朝堂。
自此以后,这位小小言官战战兢兢,升官发财,一路坐到扬州刺史之位。
往事走马灯似地转,贺方若脸上神情解连变了几轮。
崔毓适时道:“贺公公救你于困厄,也并未因你恩将仇报而怪罪,贺大人何必把路走窄。何况我们也没要你跳出来战队。”
贺方若发白的嘴唇抖抖索索,逐渐松开。
谢执乜斜他一眼,放下翘起的腿起身,“我看他是个不中用的,没有他配合大不了折腾点,我看咱们还是算——”
“等等!”贺方若忙往前一扑,堪堪攀住谢执小腿,下巴坠地磕了个狗啃泥,“谢、谢大人,先别走,我……”
谢执垂眸扬起眉。
贺方若一咬牙,“我听你们的。”
谢执放下眉毛,抽出半寸的刀“铮”地落了回去。
他用刀鞘扒拉开贺方若的手,笑道:“合作愉快。”
消息及时送达宁轩樾手中,他心里的焦灼总算缩回巢穴里,暂时蛰伏起来。
天一亮,耽搁多时的端王车驾终于动身。
刚抵达扬州,宁轩樾直奔与陈烨相约之地。
还是上回那家青楼。陈烨起身相迎,笑道:“这地方也算是有缘,还在这里发现了谢小将军——哦不,现在是谢太傅了。”
“可别提这事儿了,带在身边这么久都没发现他的身份,说出来招人笑话。”
宁轩樾满脸不愿回想往事的尴尬。陈烨没端详出破绽,先被他拽到神神秘秘地拉到一边。
只见宁轩樾掏出一只荷包,口中道:“陈大人同武威公可是有什么误会?他原本要呈此物至御前,我直觉不太对劲,想法子给扣了下来。”
一枚血迹暗沉的箭镞赫然出现在面前。
陈翦皱眉,“这怎么了?”
宁轩樾唉声叹气,“据说,这是北疆战场上找回来的东西。”
陈烨的不解绵延了片刻,陡然厉色一闪而过,“你说什么?!”
宁轩樾道:“陈大人,我可听说这些箭都是浑勒射向大衍的。鞑子又没有这么好的工艺,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