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斑在廉价壁纸的接缝处蔓延,像某种不祥的静脉网络,在灯泡的映照下微微搏动。
空气凝滞,沉甸甸地压着肺叶,混杂着隔夜泡面汤的酸馊、灰尘,还有一种更深的、几乎渗入墙壁本身的、属于贫穷和绝望的霉味。
十四寸的老旧显像管电视机在房间唯一的矮桌上嗡嗡作响,屏幕闪烁,映出两张年轻却过早蒙上阴影的脸。
千早爱音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有些涣散地落在电视里夸张的综艺节目上。
主持人刺耳的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冲撞,显得格外空洞。
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领口有些松垮的棉质T恤,是便利店打工的制服。
几个小时前,她刚脱下它,上面还残留着炸物区顽固的油腻气味。
她瘦了些,曾经精心打理的粉色长发如今只是随意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苍白的脸颊旁。
丰川祥子蜷缩在离爱音稍远一点的角落,一个被阴影更深吞噬的位置。
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一条腿曲起,手臂搭在膝盖上。
她的姿势像一只高度戒备又疲惫不堪的兽。
廉价的白炽灯光线吝啬地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挺直的鼻梁,紧抿的薄唇,还有那双即使在昏暗中也异常锐利、此刻却深不见底的眼眸。
她身上是一件同样廉价的灰色连帽衫,袖口磨损得起了毛边。
她的视线,看似落在电视屏幕上,实则穿透了那层闪烁的光影,落在更遥远、更黑暗的地方。
爱音轻轻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却掩不住疲惫的轻快:“呐,祥子,你看那个人,表情好夸张哦。”她试图用肩膀轻轻碰了碰祥子,想驱散一点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祥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像被什么不洁的东西触碰到了。
她没有转头,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模糊的、介于“嗯”和“哼”之间的单音。
那声音干涩,毫无温度。
爱音嘴角努力维持的笑意僵了一下,随即又像没事人一样转回头,只是抱着膝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电视里夸张的笑声还在继续,像是对这间破败出租屋和里面两个年轻生命的无情嘲讽。
祥子的指尖,在连帽衫粗糙的布料下,无意识地捻动着。
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种极其微弱、几乎被房间里的其他气味完全覆盖的气味——廉价洗衣粉的、带着点工业香精的、属于千早爱音衬衫的气味。
几个小时前,就在爱音去便利店上夜班后,那件被随意搭在椅背上的、洗得发硬的格子衬衫,成了祥子无法抗拒的深渊。
她记得自己是如何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走到椅子边。
如何拿起那件衬衫,将脸深深埋进去,近乎贪婪地呼吸。
那气味,混合着爱音身上淡淡的汗味、便利店炸物的油烟味,还有那劣质洗衣粉的味道,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眩晕的混合物。
它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深处最腐烂的锁。
尸臭。
不是那种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新鲜的死亡气息。
是更隐蔽、更阴魂不散的。
是酒精、绝望和缓慢腐烂的肉体在狭小空间里经年累月发酵后,渗入墙壁、地板、每一件家具、甚至空气本身的味道。
那是她父亲丰川清告最后留给她的遗产。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名字在财经版块熠熠生辉的男人,在家族因他决策失误亏损了天文数字(人们私下议论是168亿,一个足以压垮任何荣耀的数字)而将他像垃圾一样抛弃后,迅速坍缩成一滩散发着恶臭的烂泥。
她记得自己是如何用微薄的打工收入,一次次买回最廉价的劣质啤酒,递到他枯槁颤抖的手中。
看着他浑浊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光熄灭,看着他像一截朽木般彻底腐烂在榻榻米上,直到邻居报警,那令人窒息的恶臭再也无法掩盖。
而就在刚才,当她的脸埋在那件属于爱音的、带着阳光和廉价清洁剂味道的衬衫里时,一种截然不同却同样汹涌的、灼热的、带着毁灭快感的冲动攫住了她。
那冲动来自她身体深处某个隐秘的、令她无比憎恶的器官。
它在她内衣的束缚下,不受控制地肿胀、搏动,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羞耻和难以言喻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