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像个木偶一样坐在那里,玷污这架钢琴?
她僵硬地在琴凳上坐下。
冰冷的琴凳,光滑的琴键…指尖触碰到那熟悉的、带着生命质感的象牙白与乌木黑时,一股电流瞬间从指尖窜遍全身!
那些被压抑了太久太久的音符,那些在绝望深渊中挣扎的旋律,如同被唤醒的火山熔岩,在她胸中疯狂地奔涌、咆哮!
她忘了经理的命令,忘了自己卑微的身份,忘了周围的一切。
她的手指,不再僵硬,而是像被赋予了生命,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被压抑了太久的渴望,轻轻地、试探性地,按下了第一个和弦。
“嗡——”
一个低沉、醇厚、带着冬日寒意的和弦,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原本只有轻柔背景音乐的宴会厅里,清晰地荡漾开来。
周围的交谈声瞬间低了下去。几道目光诧异地投向钢琴的方向。
祥子浑然不觉。
她的指尖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
那个和弦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灵魂深处尘封的闸门。
像是CRYCHIC时期的风格,一种、带着挣扎、痛苦、冰冷绝望,却又在绝望深处顽强迸发出微弱生命力的旋律,从她指尖流淌而出。
旋律并不流畅,甚至有些磕绊,充满了生涩和长期疏离的痕迹,但其中蕴含的、直击灵魂的原始情感力量,却如同初冬凛冽的风,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指尖在琴键上笨拙却无比投入地跳跃、滑动。
她仿佛看到了破败出租屋冰冷的墙壁,看到了爱音苍白疲惫却强撑的脸,看到了自己深不见底的自我厌弃,也看到了…那微隆的小腹下,顽强跳动的、属于未来的微弱火种…所有的痛苦、挣扎、绝望和那一丝微弱却不肯熄灭的希望,都化作了指尖下沉重而坚韧的音符。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带着悠长的余韵,消散在寂静的空气中。
祥子猛地回过神,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制服。
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
她猛地站起身,脸色惨白如纸,对着那位被众人簇拥的佐藤夫人和周围投来的、或惊讶或探究的目光,深深地、几乎要将腰折断地鞠躬。
“非…非常抱歉!我…我擅自…”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恐惧和等待被解雇的绝望。
然而,预想中的呵斥没有到来。
“孩子。”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响起。
祥子颤抖着抬起头。
那位佐藤夫人不知何时已走到钢琴边,正静静地看着她。
老人的眼神锐利而通透,没有责备,只有深深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这首曲子…是你自己写的?”佐藤夫人问道,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宴会厅都安静下来。
祥子僵硬地点了点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很…特别。”佐藤夫人缓缓说道,目光落在祥子因为紧张和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上,“充满了…冬天的味道。冰冷,但…有光。”她顿了顿,看着祥子苍白却难掩清秀的脸,“你叫什么名字?”
“丰…丰川祥子。”祥子几乎是用气声回答。
佐藤夫人微微颔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旁边的经理低声吩咐了几句,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晚宴继续,背景音乐换成了更轻柔的曲子。
祥子像被抽空了力气,几乎要瘫软在地。领班走过来,脸色复杂,没有呵斥,只是低声说:“…回你的位置去。佐藤夫人…没生气。”
那一晚,祥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到下班的。
但当她攥着当天的薪水(似乎比平时厚了一点?),走出“月下亭”那金碧辉煌的大门,踏入初冬深夜刺骨的寒风中时,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她冰冷的心中蔓延开来。
不是狂喜,不是解脱。
而是一种…极其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的…松动。
仿佛那架钢琴,那首即兴的、充满挣扎的曲子,像一把小小的凿子,在她冰封绝望的心墙上,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一丝微弱的光,似乎透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