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浸透了空气的每一个分子,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缠绕着她。
身下冰凉丝滑的床单,枕头上柔软的织物,甚至她身上那件明显不属于自己的、宽大柔软的丝质睡袍……都沾染着那股清冽而强势的气息。
这气息不再是会客室里若有似无的试探,也不是注射时霸道蛮横的压制,而是一种……宣告。
一种无声的、却无比清晰的领土宣示。
爱音猛地睁开眼。
视野清晰起来。
她依旧躺在那张宽大得惊人的床上。
房间比她昏迷前惊鸿一瞥时感觉到的更加空旷、奢华。
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取代了整面墙壁,此刻,厚重的电动窗帘正无声地向两侧缓缓滑开。
东京,这座她生活了半辈子的庞然大物,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傲慢的姿态,在她眼前铺展开来。
没有墙壁的阻隔,没有角度的限制。
她仿佛悬浮在云端,脚下是缩小成模型般的摩天大楼、纵横交错的街道、如同银色丝带般穿城而过的河流。
远处,东京塔和晴空树的轮廓在薄暮的微光中清晰可见,更远处,是海天相接的模糊一线。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壮丽的金红,将玻璃幕墙也镀上了一层暖色,却无法驱散房间内那无处不在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冰冷气息。
这里是……六本木之丘。而且是顶层。只有站在这个城市财富和权力的绝对顶点,才能拥有如此睥睨众生的视野。
爱音撑着酸软无力的身体,艰难地坐起身。
丝质睡袍的领口滑落,露出颈项和锁骨处大片苍白的肌肤,以及……一些暧昧的、尚未消退的红痕。
她低头看着自己,一种强烈的、被剥光审视的羞耻感瞬间攫住了她。
“醒了?”
清冽的少女声音自身后传来,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爱音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长崎素世就站在离床不远的地方,背对着她,面朝着那幅巨大的城市画卷。
她换了一身居家的白色丝绒长袍,腰带松松地系着,勾勒出少女纤细却已初具玲珑的腰身。
浅亚麻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在夕阳的金辉中晕染出柔和的光晕。
她手里端着一个水晶杯,里面盛着琥珀色的液体,冰块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缓缓转过身。
冰蓝色的眼眸在暮色中显得更加深邃,如同寒潭,清晰地映出爱音此刻惊惶、虚弱、衣衫不整的模样。
她的目光在爱音颈项间那些红痕上停留了一瞬,唇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
“景色不错,对吧?”素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她朝着落地窗的方向微微扬了扬下巴,“从这里看下去,所有人都像蚂蚁一样渺小。包括……”她的视线转回到爱音脸上,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那些曾经高高在上,轻易就能碾碎别人人生的‘大人物’。”
爱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她明白素世话中的所指。
十年前,她的报道如同一把利刃,刺穿了长崎集团光鲜的外壳,也间接将那个站在顶端的男人推下了深渊。
而此刻,他的女儿,正站在更高的地方,俯视着这一切,也俯视着……她这个“刽子手”。
“长崎……”爱音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父亲的事……我很遗憾。但我的报道……”
“真相?”素世打断她,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酒杯,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缓步走近床边,每一步都像踩在爱音紧绷的神经上。
“千早老师,您总是把‘真相’挂在嘴边,像一面正义的旗帜。”她在床边停下,微微俯身,冰蓝色的眼眸近距离地锁住爱音,那里面翻涌着压抑了十年的、刻骨的恨意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可您有没有想过,当您挥舞着这面旗帜,刺穿别人的生活时,那些被您溅起的‘真相’碎片,会扎进多少无辜者的血肉里?我的父亲……他或许罪有应得。但我的母亲呢?她做错了什么?我呢?我又做错了什么?要在一夜之间,失去父亲,失去家庭,失去……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