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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7页）

傍晚，居酒屋的喧嚣一如既往。

烤串的油脂在炭火上滋滋作响，混合着清酒和人们粗声的谈笑。

爱音和立希挤在角落一个相对安静的小桌旁。

桌上摆着几碟小菜，两杯冒着泡的生啤，还有一盘——在立希看来堪称奢侈的——河豚刺身。

“喏，Rikki！”爱音脸上带着点小得意，把河豚刺身往立希面前推了推，樱粉色的头发在居酒屋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生动，“答应你的！最贵的！怎么样，说话算话吧？”她端起啤酒杯，用力地和立希的杯子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银灰色的眼睛在镜片后闪着光，是卸下重负后的轻松。

立希看着那盘晶莹剔透的刺身，又看看爱音明显比之前红润了些的脸颊，哼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算你还有点良心，没把薪水都败在颜料上。”她夹起一片刺身，蘸了点特制的柚子醋，“那个大小姐……没为难你吧？”她看似随意地问，黑眸却锐利地扫过爱音的脸。

“怎么会！”爱音立刻反驳，声音拔高了些，随即又压低，带着点分享秘密的兴奋，“素世……呃，长崎小姐她人很好，真的！又聪明又有礼貌，学东西特别快！而且……”她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她家真的超——级大！画室比我的破公寓还大两倍！工具都是顶级的！”她灌了一大口啤酒，冰凉的液体让她舒服地眯起眼，“这份工作简直像做梦一样！”

“素世？”立希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过于亲昵的称呼，眉头微蹙。

“啊！不是不是！”爱音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摆手，脸上有点发热，“是长崎小姐！我一时口快……”她心虚地解释，心里却莫名地因为那个脱口而出的名字而泛起一丝异样。

就在这时，爱音那部屏幕带着裂痕的旧手机，在油腻的桌面上突兀地震动起来，发出嗡嗡的闷响。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赫然是“长崎素世”。

爱音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居酒屋的嘈杂声仿佛瞬间被拉远，只剩下那嗡嗡的震动声敲打着她的耳膜。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立希，对方正用一种“看吧，我就知道”的眼神盯着她。

“接啊。”立希扬了扬下巴，语气听不出情绪。

爱音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接一个重要的商务电话，手指有些僵硬地划开接听键，把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另一只手还不自觉地捂住了另一只耳朵，试图隔绝周围的噪音。

“喂？长崎小姐？”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工作时的恭敬和紧张。

电话那头传来长崎素世的声音，清泠依旧，即使在嘈杂的背景音中也清晰可辨，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晚上好，老师。希望没有打扰到您。”她的语气温和有礼，听不出任何不妥。

“没有没有！您请说！”爱音连忙回答，身体不自觉地坐得更直了。

“只是想确认一下明天下午的课程时间，”素世的声音平稳，“还是三点开始，对吗？”

“是的，长崎小姐，三点，我会准时到的。”爱音赶紧确认。

“好的，麻烦您了。”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背景是长崎宅邸那种特有的、令人心悸的寂静。

然后，素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经过深思熟虑的犹豫：“另外……老师，有件事，不知道是否冒昧……”

“您请讲！”爱音的心提了起来。

“我们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素世的声音放得更轻柔了些，如同羽毛拂过，“老师一直用敬语称呼我，虽然很符合礼仪，但总觉得……有些生疏。”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老师是教导我、帮助我的人，在我心里，是很特别的存在。所以……如果老师不介意的话，以后在非正式场合，或者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可以直接叫我‘素世’吗？”

这个请求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自然。

它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爱音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直接称呼雇主的名讳？

这显然逾越了家教和雇主之间的界限。

理智在拉响警报。

但少女那温柔的语气，那句“很特别的存在”，以及她之前流露的孤独和被认可的满足感……都像柔软的藤蔓，缠绕着爱音的心防。

拒绝似乎显得自己太过刻板和不近人情。

爱音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

她能感觉到立希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居酒屋的喧嚣重新涌入耳中，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模糊感。

她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

“这……长崎小姐，这不太合规矩……”她试图婉拒，声音干涩。

“规矩是给外人看的，老师。”素世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如同她身上那无处不在的伯爵红茶香，温柔地渗透进来，“在这里，在这座宅子里，在我面前……老师不需要那么拘束。就当是……一个学生的请求？或者，一个朋友的愿望？”她巧妙地用了“朋友”这个词，模糊了身份的鸿沟。

朋友……这个词像带着魔力。

爱音看着眼前油腻的桌面，嘈杂的环境，再想到那座巨大宅邸里优雅却孤独的少女，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混杂着同情、被需要的满足感，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对跨越阶级界限的隐秘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