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给母后的,总是最精心挑选的一份,附上的信也最是恭敬,只问候身体,汇报一些黔州的风土人情,绝口不提政务艰辛,更无半分怨望之语。给萧珏的,则简单许多,常常是些新奇有趣的玩意儿,信上也只闲话家常,问问他功课可还顺利,身体可好。
给她的每一次准备,都让我斟酌再三。
我会将最清甜的蜂蜜单独装一小罐,会在土布中,特意挑出颜色最清雅的几匹,会想象着她看到那些南疆小银饰时,眼里是否会闪过好奇的光亮。
给她的信,我写得很慢。起初,不知该如何下笔。距离和时间的隔阂,让我们之间短暂的心照不宣,变得有些朦胧。我该以何种身份?旧日相识?还是一个可能怀有非分之想的藩王?
最终,我只是向她描述黔州与京城截然不同的景致,连绵的群山,终年不散的云雾,夜晚格外明亮的星辰;我告诉她这里的百姓如何生活,他们的歌谣,他们的节日。
信送出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萧珏的回信总是来得最快。信很短,通常是“安好,勿念”、“功课繁忙”、“三哥保重”之类的只言片语。但每一次都回,一次不落。
弟弟,你怎么这样好。
为什么呢。
她的回信总是很厚,洁白的宣纸上,是她清秀骨的字迹。她从不问敏感之事,只是兴致勃勃地回应着我信中的一切。
她告诉我,京中最近流行什么妆容,哪家酒楼出了新菜式,她哥哥在军中又闹了什么笑话。她说,京城的荷花又开了,比太液池的还要繁盛,可惜再没有会穿大红袍子的状元郎锦鲤可看。
她对我描述的黔州生活充满了好奇,问题一个接一个,琐碎且真实。
“殿下说黔州多雾,那衣物可能晾干?是否需要终日熏烤?”
“她们穿着那样的衣裙,如何劳作登山?”
“早中晚究竟都吃些什么?米粮可还习惯?我听闻那里多食酸辣,殿下可能适应?”
“南疆的小银饰,上面的花纹是什么意思?可是他们的文字?”
字里行间,一副随时准备亲身到来的样子。
啊,这小妮子。
我怎么舍得?
黔州不是她的世界。这里没有京城的繁华安逸,没有精致的亭台楼阁,没有随时待命的侍女宫人。这里有瘴气,有蛮夷,有贫瘠,有我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危险。她是沈太傅捧在手心的嫡孙女,是应该在锦绣丛中、琉璃瓦下,安然享受尊荣的贵女。
在一次回信中,我写道:“黔州偏远艰苦,非你久居之地。京中繁华,方是你世界。安心待在京城,勿要做无谓念想。”
信送出后,我罕见地失眠了。我害怕看到她的回信,害怕从娟秀的字迹中,看到失望,看到疏离。
然而,她的回信如期而至,她说:“好的,我等。”
她怎么这样坏。
她怎么一眼就看破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