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感慨道:“一转眼长公主的离宫四年了,当初我还以为最多两年,太后娘娘和官家就要招她回京了。没想到一转头待了这么多年了。”
盛明兰听着,眼中闪过一丝向往:“我这几年困在汴京城,每日围着孩子和汴京书院转,都快忘了外面的天地是什么模样了。”
“我前几日上殿述职都发现不少女官在朝了,你的位置还排在前列。你在汴京这些年,为汴京书院也付出了不少心血啊,只是大家的战场不同罢了。”
张桂芬瞧出她的心思,就说:“你若真有想法,倒也不是不行。如今西北局势渐稳,路途比从前好走多了。你和齐小公爷商量着,等过些时日府里的事安顿妥了,带着孩子们去转转也无妨。反正以你们两的身份,假期应当也能腾出来。兴庆府的风土人情与汴京城大不相同,孩子们去了也能长些见识。”
盛明兰眼睛一亮,像是被点醒了一般:“张姐姐说的是。等回头我跟元若好好说说,说不定真能成。”她望着不远处正在廊下追跑的两个孩子,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两人相视一笑,笑容一同从前。
番外五外放
张桂芬望着庭院里开得正盛的杏花,忽然轻声感叹:“这种在家里悠闲赏花喝茶的日子好久没过了,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话音刚落,她便暗暗唾骂了自己一声。
爹娘如今年纪大了,见一面少一面,带着孩子常回家看看不好吗?脱下差事过过贵女生活不好吗?
大伯兄为步军都指挥使司虎翼将军,官人一回京就受任步军都指挥使司威宁将军,一家子身居要职,不差她这一个,这样的生活不好吗?
婆母和善,从来没有让她不舒心的地方;大嫂贤惠,将府里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无需她费心。
这样的日子,多少人求都求不来,有什么好过不惯的!
可心底那点莫名的空落总像根细针,时不时刺她一下。
在西北时,天不亮就要去女营点卯,夜里还要对着舆图盘算防务,虽累得沾床就睡,却总觉得浑身的力气有处使。如今每日描花样子、学做新茶点,反倒像棵被圈住的树,枝桠都不知该往哪儿伸。
这份苦闷她藏得极深,就连最亲近的明兰都没讲过。
一来,这悠闲日子确实舒心,晨起有热汤,晚归有暖炉,不必担心夜里会有刁民袭营,也不用对着敌人的尸身强压恶心,她没道理不满足。
二来,京中本就没有女兵的职位,总不能让她去殿前都指挥使司、马军都指挥使司、步军都指挥使司中跟男人们抢差事。官家与太后待她不薄,赐下的赏赐堆了半间库房,显然不是刻意怠慢。
盛明兰见她望着花出神,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便轻声问道:“姐姐在想什么?”
张桂芬回过神,忙扬起笑来:“没什么,就是瞧这花开得好,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入席去吧,免得将两个小祖宗饿坏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盛明兰本就心细如发,更何况与张桂芬相识将近二十年,早已摸透了她骨子里的韧劲。方才那句“不适应”,叫盛明兰哪里还猜不出她心底的志向。
盛明兰本就隐约知道太后姨母对张姐姐似有别的安排,前几日进宫请安时,无意间听见姨母与官家低语。只是圣旨未下,一切都还只是揣测,贸然说出来反倒显得唐突。
不过应当也快了,张姐姐这些年的功劳朝廷都看在眼里,朝廷向来不吝啬对有功之臣的赏赐。
盛明兰想外放的事,原是占了身份的便宜,倒不难办。
只需先和家里人商议妥当,再求太后姨母与官家做主便是。她与齐衡向来是琴瑟和鸣,极少有久别分离的时候,两边母亲自会由各自出面劝说,依着往日的情形,大抵是没什么阻碍的。
待盛明兰踏入宫门时,太后娘娘正临窗修剪盆栽枝叶,倒成了慈安宫中少有的闲逸景致。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她恍若神女的容颜上,时光向来善待她,没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盛明兰在下首的木椅上坐定,往日里沉静端庄的眉眼竟露出了几分难得的孩子气来。
“姨母今日倒有雅兴。”她望着太后指尖翻飞的银剪,声音里带着几分轻快。案几上的瓷盆里,一株牡丹被修得疏密有致,含苞待放。
太后抬眼瞧她,嘴角弯起:“你这丫头,倒是稀客。前几日还听平宁郡主说你忙得脚不沾地,怎么今日倒有空进宫了?”汴京书院里都是些官宦子弟,有奋发图强的,也有顽劣不逊的。盛明兰作为院长,也是书院里的镇山神兽之一,自然要时常巡查那些个小东西是否乖觉。
盛明兰就说这些小东西最近还算乖巧,听说新一批进士又快分落各处了,她也想跟着出去长长见识。
太后何等通透,当即放下剪子,接过宫女递来的茶盏:“你呀,定是又跟元若合计好一起出去了。外放的折子,官家昨日还跟我提过,想去就去吧!你们还年轻,出去外面看看也好,看上哪处了,可想好了?”
这盛明兰倒是没多想过,只说:“但凭太后、官家做主。”
卫知意叫人把花给梅令仪送去,才接着说道:“近几年光景不好,各处不是地龙翻身,就是大旱,各处都不太平。”不止是大宋如此,大宋的邻居吐蕃、辽朝也是如此。这俩邻居近几年来不止灾害频繁,还内乱不休,国运大减,只叹朝中粮草不丰,不能趁机出手。
卫知意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看向盛明兰道:“你若想看看西北风土人情,盐州倒是不错。盐州是个富饶之地,下放过去的官儿就算是经过耳提面授,也难免有动歪心思的,富贵迷人眼啊!你既然要出去,那就是哀家和官家的眼睛。到时候官家会赐你一把尚方宝剑,专斩逆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