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小老爷的病,每况愈下,我想在我走之前,找到救他的办法。”白萱衣怅然道,“还有,那个秦姑娘,我不知她究竟是否有恶意,我不放心。”
她的目光,那样诚挚,而且忧伤。
落入东陵焰漆黑的深瞳里,投下阵阵**漾的涟漪。
可是,再这样明日复明日,日日蹉跎下去,究竟要等到哪一天她才会心甘情愿回九阙神殿,或者,她是根本就不想回去了?东陵焰严肃地看着白萱衣:“你可有为自己想过?若是我们现在回去,还可说是为了寻找飞鸾流仙镜,也算有个堂皇的理由。但你继续逗留人间不走,等九阙神侍找到你,你便会多一条罪名,受的刑罚也重些,甚至有可能是你根本承受不起的!”
白萱衣淡淡地回:“我知道。”
“那你为何……”
“焰公子——”她截断他,“无论后果如何,我无怨无悔。”晶莹的美眸中,那份坚毅,倾国倾城。
她继续央求:“请你成全我!”
东陵焰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平日里的巧舌如簧,嬉皮笑脸,在此时都无法与内心的担忧和怒气争辉。他能拒绝她吗?能将她强行带走吗?他抚心自问。那答案却是否定的。他不能。若是可以,早在他初初找到她的时候,在她受伤、遇见危险的时候,在一切波澜暂且平息了的时候,等等等等,他有那么多的机会,却始终敌不过她的一声央求。
百炼钢,也不过化成绕指柔。
白萱衣看东陵焰怔忡不言,心知他是默许了,她还他一个温柔的笑意,走到洞口,看外面漆黑的夜空,闪电和黑骑云此刻正在头顶的天空盘旋着,白萱衣赶忙缩回身子,几步后退,正撞上东陵焰结实的胸膛。
“你怕了吗?”
“我……”想说不怕,却似乎不够十足的底气。
“既然怕了,何不立刻随我回去?”
“不!”白萱衣轻轻地嗫嚅一声,低着头,忽然觉得右手纤细的手腕被捉起,竟是东陵焰未经同意执了她的手,她想挣脱,对方的拳头却像钳子似的,没有半点要松开的意思。随之而来是厉声的责问:
“为什么?”
“为什么,从前是流云,现在是唐枫?”
白萱衣一惊。她懂了话里的意思。她怎能不懂。她避过了他暧昧的言辞,却避不过眼底深切的缱绻;她避过了他隐忍的冀待,却避不过他殷殷的守望与关怀。“焰公子,请你放开我?”
“我不放!”东陵焰拿出了他在九阙神殿耍威风的强硬和霸气,嘴角轻轻挑起,带着一抹玩味的笑意。他又想起了自己受怨气迷惑时,在山顶一亲芳泽时的狂妄与躁动,虽是意志模糊,身不由己,可是,若不是心中充满向往,他怎能那样大胆。他便跨出一步,缓缓地靠身过去,温热的双唇逐渐迫近,怀中女子直将脸别去一旁,小小的力气,但倔强,像一朵风雨飘摇的花。
东陵焰分明地感到了白萱衣夹着愤怒的羞怯。
虽然无声,却锋利。
东陵焰倏地停顿下来,鼻尖几乎碰着鼻尖,然后,他重新站直了身子,后退一步,放开了手。
面上戏谑的笑意,却仿佛含着伤。
忽然,山洞外一阵浓烟滚滚,直涌进这片巴掌大的空间里。两人都在心里惊慌地喊了一声,不好!
九阙神侍还是发现他们了。
在九阙神族,不同的神侍,有其各自擅长的本领,各司其职。他们最大的优点便是只忠于神君,而这亦是他们最大的缺点,他们麻木,固执,不识变通。而且神侍的职务分工非常细致,若是冲锋陷阵,则出动精甲神侍,若寻物,则出动红甲神侍,寻人,便出动的是绿甲神侍,而白甲神侍通常担任宫殿的守卫工作,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此刻来的,便是身穿绿色铠甲的神侍。
他们的额头上,有竖着的第三只眼睛。
那只眼睛,乃是由灵性极强的雄鹰化成。每个神侍,在未分甲之前,都只是普通的仙者。当被挑选成绿甲神侍,他们就会训练自己的雄鹰,与雄鹰达到心灵相通的境界,雄鹰便会甘心情愿只化成一只鹰眼,依附在绿甲神侍的额头上。
那只鹰眼增强了绿甲神侍的视线的穿透能力,当眼睛睁开,绿光便像照明灯一样从额头上发散出来。那绿光,被称做穿杨玄光,可以看透层层死物,寻找到隐藏在底层的生命。东陵焰还以为躲进深山老林,借着层峦的山峰,以及密密的草木,可以侥幸躲过穿杨玄光的照射,但还是不行。绿甲神侍的穿杨玄光,剥开了层层山峦的外衣,直看到谷底山洞中两只躲藏的骨架。
两名绿甲神侍,一人执锏,一人握弓,像两座大山似的,步入洞中。
“属下见过公子!”他们异口同声行礼道。东陵焰下意识地向前迈步,将白萱衣挡在身后:“我说,你们俩到这儿来干嘛?”执锏的神侍气定神闲:“来捉拿私下凡间的优昙婆罗花仙。”
握弓的神侍迫不及待:“花仙,神君已经下了旨意,你若立刻跟我们回去,兴许还能免去一点刑罚。”
白萱衣扯住东陵焰的衣袖,东陵焰淡定地一笑,扬眉道:“这个小仙女是我带出来的,有什么事,我自会向父君交代,行了,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你们走吧。”
“公子——”
握弓者不退反进,眼珠子鼓得像两颗炒焦了的胡豆:“若是公子强行阻差,我们便惟有得罪了。”还是执锏者颇为沉着,劝退了握弓者,便想对东陵焰晓之以理,白萱衣不声不吭地躲在东陵焰背后,她知道凭自己那点小小的修为,是不能与两位九阙神侍抗衡的,她惟有希望东陵焰不要放弃了她,巴巴的眼神,里面全是楚楚可怜。
谁知,一番僵持,东陵焰竟摆手道:“罢了罢了,我原本的意思也是想要她回去的,你们带她走吧。”
说着,拂开白萱衣的手,竟独自向洞外走去。
白萱衣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抹青碧的衣袖从指缝间滑走,喉咙里像堵了千斤的重石,说不出话,东陵焰的背影刺痛了她,清泪汩汩地涌出,朦胧的视线里,两片巨大的阴影像乌云聚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