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将军要不要再赌一次?”
萧晏清眼神凌厉,持刀的手却微微颤抖着。
“殿下!”周穆一只脚刚抬起,棠棣就一个闪身挡住了他,二人僵持不下。
陆晃抬手示意,周穆几番欲言又止,最终退至一旁。
萧晏清与陆晃四目相对,她眼中射出的所有尖锐,却都淹没在那双一汪深潭的眸子里。
刀尖从陆晃的喉咙晃悠着移到领口,然后停在陆晃的伤处。
“陆怀昱,若是现在战事起,命你领军出征,你当如何?”
清冷的声音里带着颤,一下下敲打在陆晃心上,随着血液将一阵阵的钝痛传至全身。
萧晏清握刀的手忽而抬起。
陆晃垂下眼眸。
周穆怒目圆睁。
棠棣稳如泰山。
刀锋急落,劈出一阵凉风。
“咔嗒”
随着刀身入鞘的声音,这柄鸣鸿刀被重新挂回棠棣腰间。
“战场刀剑无眼,一不小心便是马革裹尸的道理你比我清楚,现天下不定时局不稳的状况你比我了解,”
“一国之将,只因逞一时之气,而将自己立于危墙之下,置追随你的将士与大虞百姓的安危于不顾,”萧晏清的音量陡然升高,“陆怀昱,你去家庙里挨个牌位问一问,你对得起陆家几代英灵吗!”
字字句句,振聋发聩。
他明明,他明明亲历了丧亲之痛,如何能这般糊涂呢?
一门三代战死沙场,听起来只是一句有些沉重的话。
萧晏清曾经也惋惜过,可直至在梦中见到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在死人堆里翻找着亲人的尸首,她才意识到“惋惜”二字,实在太小太轻了。
她也经历过丧亲之痛,她的阿母,她的阿弟,都在自己面前咽了气。
那是种针脚细密的毫不透风的绝望,它压在胸腔里,让仅存的一口气,就这么闷在那里。呼不出,也吸不进,于是这口气只能在体内横冲直撞,撞进心脉,撞破肺腑,撞得肝肠寸断。
陆晃眼睑微动、睫毛忽闪。
屋内迎来漫长的沉默。
无声的凌迟下,陆晃的脸色越来越白,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将军更衣吧,本宫在前厅侯着。”
萧晏清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比方才握刀的手更加不稳的,是她的心。
陆晃口中的愿赌服输,不过是变相的警告,用的,是他身为后将军的血肉之躯。
萧晏清其实没那么在乎陆晃的死活,可昭明长公主在意陆将军的安危。
尤其,自那场离奇的梦中醒来后。
梦里,陆晃死在了北凉的箭雨中,那之后呢?
大虞折损一员猛将,一支强军,这对于未来局势的影响是大是小,萧晏清尚不得知,她甚至都搞不清楚,那究竟只是一场梦,还是真的因缘际会开了天眼。
可她明白,以如今之局势,战争的号角迟早会吹响,因而陆晃也好,其他将领也罢,都当有随时迎战的准备。
所以公主义正言辞地斥责将军,指责他把身体当儿戏,她也在质问自己,怎就如此冲动地拔出了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