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日正午的日头,已经开始带着些灼人的温度,照着长安城暖暖洋洋。唯独那辆驶过青石长街的金根车内,却如雪崩隆隆过境后的山谷,万籁俱寂,冰冷刺骨。
陆晃面色阴骘,还思量着公主那一府的男宠。
萧晏清脸色阴沉,还盘算着陆晃与阿弟之死的关联。
隔着雕花镶宝的沉香木板,车外阳春,车内白雪。
车内萦绕着隐隐约约的酒香气,慢悠悠绕进陆晃的鼻腔,再遁入口腔,烧得人喉咙发烫。
“殿下休息的可好?”明明清了嗓子,可发出的声音,还是像隔了一层绸子似的闷。
“好——”萧晏清扯出一个甜美的笑容,目光却难掩锐利锋芒,“好得很,将军如何?”
听到那句“好”,陆晃咬着牙、攥着拳、带着愠气看向主位的萧晏清。
光线透过窗格的缝隙一束束钻进来,洒在女郎盘起的发丝上,跳在摇曳的金步摇上,落在扬起的唇角上,晃得陆晃赶紧别开了眼。
“自是不错。”
陆晃想起年少学武时,阿父曾教导,人靠一口气,一旦泄了气,想再提起来,便千难万难了。不想这个道理,竟如此之适用广泛。
比如现在,他心神已乱,心气已泄,回应的声音也跟着有些虚浮起来。
从萧晏清的角度看去,陆晃大半张脸都落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也识不出那张俊朗的面皮下,真实的他。
若他真同梦中那般,无情的斩杀了蒋洵,那他,是不是也能做得出,谋杀皇子之事。
“你同阿弟有联络吗?”萧晏清思量着问道。
“殿下哪个……阿弟?”陆晃迟疑着转过头来。
萧晏清心里冷哼一声,闭眼靠进身后的软垫里,淡淡吐出六个字:
“广陵王,萧玉衡。”
忽而一声马匹嘶鸣,车厢也跟着一阵晃动,但很快归于平静。
陆晃护住萧晏清的手还没来得及撤回,棠棣已面带急色,冲进车厢:
“殿下可还安好?”
掀开的帷帐霎时间送进了车外的徐徐暖风,吹融了车内弥漫的寒霜,那软风里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花香,一时清醒一时醉。
萧晏清摆了摆手:“无妨,发生了何事?”
“丞相府谢小公子打马过市,不想冲撞了咱们的马车,惊了咱们的马。”
原来是丞相府的,萧晏清挑眉,自打谢靖这个前朝老臣爬上了丞相位,谢家这些年行事着实嚣张了不少。
“我看他是嫌命长了。”说着便要提裙下车。
陆晃松开扶在萧晏清肩膀上的手,轻拍了她两下,说道:
“没必要,我去看看。”
外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萧晏清懒得细听,抬手敲了敲车壁,对探头进来的棠棣说:“去封信给太学博士,谢小公子的课业太轻,长此以往难承家业,让他多上点心。”
不多时,陆晃掀帘进来:“无事,可以继续走了。”
萧晏清没应声,眼神随着陆晃的动作移动,直至看着他坐稳,马车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