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笔力不俗,题字温婉中藏着锋芒,清秀中不乏风骨。”李志修抬眼看着女儿,目光中满是欣慰:“环儿能有这般功力,可见这些日子真的下了功夫。”只是。。。。。。这么短的时间这能达到这个地步吗?
李志修迟疑的问道:“环儿,这幅字画真的是出自你手吗?”
李环玉眼中立即蒙上一层水雾,哽咽道:“爹爹,女儿在外宅时就能做到,从前是满心为爹爹着想,隐藏锋芒,怕被太太看到,觉得我胜过二姐姐而不快,又给爹爹找麻烦。既然这会儿爹爹希望女儿成才,那女儿也不必要隐藏了。”
李志修闻言大笑,原来外宅请的那些女师并没有白费银钱,只是女儿收敛才华罢了。想到此处又颇感欣慰,李环玉如此懂事,知道为父亲着想,果然把她给予正当名分是对的。
听雪堂的暖阁里,厚重的雕花木门隔绝了天光,董绣心只穿了一件素绫中衣,松松垮垮的系着带子,坐在梳妆台前,妆镜里的脸上了厚厚的脂粉,却掩盖不住她的憔悴。她微微侧头,拨开颈侧发丝,一道新鲜的、边缘泛着深紫的齿痕,狰狞的趴在皮肤上。旁边还有几道青红交错的鞭痕,清晰的印在锁骨下方。
董绣心死灰般的眼神盯着伤痕,眼中渐渐浮现出恐惧和屈辱,同时还有一股强烈的悔恨。出嫁之前,母亲就说过这桩婚事怕是有猫腻,当时她一心沉浸在高嫁的得意中,根本没把母亲的话当回事。如今她恨透了董夫人,她怎么说也是董夫人看着长大的,董夫人竟然这么狠心推她入火坑。
李景宏这个畜生,根本不是人,他就是恶鬼投胎。董绣心不知道该怎么逃离这个深渊,她已经把翠织也拉进了这个火坑,却还是不能独善其身,李景宏还是不肯放过她。
另一种悔意也冒了出来,原本明明有一张顶好的挡箭牌,当时若是没有把皓月送去静心斋,那般绝色丫头要是还留在听雪堂,李景宏肯定看不见别人,只会在她一个人身上发泄折腾,根本就不会到正房来。
外间传来了熟悉的,带着几分醉意和急不可耐的沉重脚步声。
李景宏回来了。
静心斋东厢房里,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墨香和似有似无的胭脂气。皓月在临窗的桌边素手执笔,正在细细的描绘一幅《春山瑞霭图》。笔锋过处,山岚隐约,林木葱茏,意境悠远,带着几分文人的清逸风骨。
李环玉坐在菱花铜镜前,一件件比戴首饰。选秀日子临近,她不甘心断绝这条路,一心想着脱颖而出,就算父亲打过招呼,只要她足够出众,一定能艳压群芳中选的。面前的梳妆台上,珠翠玉饰铺陈得满满当当。赤金点翠步摇、累丝嵌宝华胜、珊瑚珠掩鬓,琳琅满目。她一件件拿起,对着镜子比量,又一件件烦躁地掷回妆奁。不是觉得八宝簇珠蝴蝶簪不够灵动,就是觉得那对红玉牡丹掩鬓太过俗艳,再华贵的首饰都能被她找出瑕疵,觉得配不上自己。
心烦意乱下,她的目光落在被镜子里的皓月身上,她凝神静气,行云流水,笔下意境隐隐透出大家风范,画纸上云雾缭绕,飞鸟灵动,好像下一刻就要破纸而出了。
李环玉的眼眸被阴霾覆盖。
一个下贱的婢女,竟然也敢这般出挑,不仅生的比她好,连着只属于大家闺秀的舞文弄墨也比她这个正经主子更像样。想起父亲的夸赞,刚听着非常得意,过后细想想,一股莫名的屈辱用上了心头,竟然被自己的奴婢比了下去。
李环玉忽然不想留皓月在身边,她在身边就是处处彰显自己的无能,可这个念头刚起就被打消,皓月要是不在,自己所有的作假不就露馅了吗?这种饮鸩止渴般的依赖,让李环玉心里烦躁不已。
皓月丝毫不知情,她搁下笔,对李环玉说道:“三小姐,画作已经完成了,待墨迹干透便可收存。”
李环玉看也不看那画,冷冷道:“我乏了,你收拾好就回屋去。”说着伸手把头上的簪钗一一拔下,随手丢在妆台上,发出脆响。她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向里间。
皓月估计着墨迹差不多干了,小心收起画纸,退出东厢房。回到自己那件狭小的下房,同屋的素云早已熟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皓月躺在自己的木板床上,看向窗外惨淡的月光。
眼下似乎算是站稳了脚跟,李环玉就是再任性跋扈,为了她的脸面,暂时也不会轻易动自己,这算不算是。。。。。。安稳下来了?
皓月翻了个身,前路究竟在哪里?李环玉那个性子,能容忍做丫鬟的比她这个主子还出挑吗?就算还有用,暂时忍了下来,又能忍多久呢?这样仰人鼻息,靠为人捉刀代笔,活在主子的依赖和嫉恨之间,这样的日子要煎熬到什么时候?
茫茫夜色给不出答案,只有无尽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