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午时,京郊镇北军大营笼罩在一片灼热的阳光和飞扬的尘土中,空气中弥漫着汗水的咸涩。
大帐内,顾临风刚刚结束一场军务会议。几位将领次第而出,帐内还残留着激烈讨论后的气氛。案几上,除了令箭兵书,还摊开着几份兵部和户部发来的文书,字里行间透出的掣肘之意,让他周身的气压比帐外灼热的空气更令人窒息。
“将军,”亲卫的声音在帐外响起,“仙客来的午膳到了。”
顾临风收敛心神,转过身说道:“进来。”
帐帘掀开,石头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正午的阳光从他身后侵袭而入,他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一路疾行而来。
“将军,您的午膳。”他放下食盒,抱拳行礼,动作干净利落。
石头放下食盒,那食盒分量不轻,里面汤水俱全,他却能平稳放下,没有发出半点碰撞声响。
“打开。”顾临风淡淡道。
“是。”石头应声,蹲下身,熟练地打开食盒。他先取出一碗用厚壁陶罐盛着的、依旧滚烫的汤品,然后是几样荤素搭配、色泽鲜亮的炒菜,一碗晶莹的白饭,最后是一碟切好的水果。摆放整齐,井然有序。
顾临风走到桌旁坐下,没有立刻动筷,反而问道:“今日路上可还顺利?”
“回将军,顺利。”
“从城里到大营,这条路不算近。”顾临风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青菜,“你来得倒快。”
石头垂首站在一旁,“挑了近路,不敢耽误将军用饭。”
“近路?”顾临风抬眼看他,“穿过西边那片林子?”
“是。那片林子虽然难走些,但能省下一刻钟。”
顾临风眸光微动,那片林子他知道,并非官道,路径复杂,寻常人很容易迷失方向。眼前这少年居然敢独自穿行,看来胆识和方向感都不一般。
他没有再问,开始用饭,帐内一时只剩下细微的咀嚼声和碗筷轻碰的声音。
顾临风用完石头送来的午膳,放下了竹箸。
石头沉默而利落地收拾好碗筷,将食盒盖好,准备告退。
“随本将走走。”顾临风忽然起身,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石头微微一怔,随即应道:“是,将军。”他提着食盒,跟在顾临风身后半步的距离,走出了略显闷热的大帐。
帐外,炽烈的阳光扑面而来,校场上的喧嚣声也瞬间放大了数倍。各营兵士正在各自的区域内操练,喊杀声、兵器碰撞声、军官的呵斥声交织在一起。
顾临风走在前面,目光扫过各个训练方阵。石头安静地跟在后面,原本只是规矩地垂着眼,但很快,那双清澈的眸子便抬起,专注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经过一处新兵操练长枪的方阵时,顾临风脚步未停,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带着惋惜意味的轻啧。他眼角余光瞥去,只见石头正微微蹙眉看着一个新兵。那新兵动作僵硬,突刺时下盘不稳,脚步虚浮,与旁边老兵流畅迅猛的动作形成鲜明对比。
“你觉得,他问题在何处?”顾临风忽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问道。
石头显然没料到顾临风会突然发问,他犹豫了一下,低声答道:“回将军,小的……觉得他脚下像是踩了棉花,劲儿没扎到地里去,□□出去也是飘的。”
顾临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若让你教他,当如何?”顾临风继续向前走,语气依旧平淡。
石头提着食盒跟上,思索了片刻,才谨慎地回答:“小的不敢妄言。我看过教拳脚的师傅带徒弟,第一课就是练“扎根”,脚下生根,功夫才有魂,或许……可以让他先端着枪,在梅花桩上站着?”
顾临风的脚步顿住了。
梅花桩练下盘,确实是军中基础。但由一个从未受过操练的跑堂少年随口道出,还精准地切中了要害,这份悟性,实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