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继续前行,来到一处射圃附近。几名弓手正在练习百步之外的固定靶。大部分箭矢都稳稳命中靶心,唯有一人,箭箭皆中,却都微微偏右上侧。
顾临风注意到,石头的目光在那名弓手和远处的箭靶之间来回扫视了几次,嘴唇微动,似乎在无声地计算着什么。
“此人箭法如何?”顾临风再次开口。
石头这次回答得快了些,仿佛被这个问题勾起了兴趣:“准头极好,力道也足。就是……好像有股看不见的风,一直从左边吹他似的。”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要是他瞄的时候,心里把这股风的劲儿算进去,或许就能正中红心了。”
顾临风心中震动更甚,然而并未说话,继续带着石头前行,靠近了一片模拟近身搏杀的训练区域。这里气氛更为激烈,士兵们两两捉对,呼喝声中带着真实的狠劲。为了模拟混战效果,场地内还设置了简单的障碍物。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名正在激烈对抗中的士兵,被对手一个迅猛的摔绊,下盘失控,整个人踉跄着向后猛退,手中未开刃的训练用短刀竟脱手飞出,打着旋,直直朝着正从旁边经过的顾临风袭来!
事出突然,距离又近,旁边的亲卫反应虽快,却也来不及完全格挡。
电光火石之间,一直处于一种微妙警戒状态的石头,几乎是在那士兵脱手的瞬间就做出了反应以一种快得惊人的的动作,将提在右手的沉重食盒顺势向上一抡,坚实的盒体不偏不倚,正撞上短刀的侧面!
“铛!”一声脆响,训练短刀被食盒稳稳挡开,落在地上。
那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那名失手的士兵和他的对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惊恐地僵在原地,随即“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将军恕罪!小的该死!”
几名反应过来的士兵如狼似虎地扑上前,迅速将两人制住,并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没有其他威胁。场中其他正在训练的士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停下了动作,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小小的意外中心。
在这片混乱与紧张中,石头却异常平静。他几乎在格开短刀的下一秒,就迅速向侧后方撤开一步,重新垂首肃立。那沉重的食盒依旧稳稳提在他手中,仿佛刚才那迅猛精准的一抡只是众人的错觉。
“小的鲁莽,请将军恕罪。”
他沉默了片刻,这短暂的寂静让跪地的士兵几乎窒息。“训练失手,险酿大错,按律当罚。但念在尔等并非故意,今日之事,暂且记下。”
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扫过石头:“若非这少年机警,此事难以善了。回去各自思过,加强训练,罚你们清扫校场十日,以观后效。”
两名士兵如蒙大赦,连连叩首。场中的训练活动在军官的呵斥下,逐渐恢复,但许多目光仍若有若无地瞟向这边。
顾临风这才转向石头,语气缓和了些许:“你无罪,何来恕罪一说。方才,你做得很好。”他顿了顿,像是随口一问,目光却锐利如鹰,“你反应迅捷,莫非送餐之时常要应付这等突发状况?”
石头头垂得更低了些,答道:“回将军,穿街过巷时难免遇上些意外。有时要闪避突然冲出的马车,有时要稳住食盒避开奔跑的孩童。久而久之,手脚便利索了些,只求把饭菜安安稳稳送到。”
在营门处,顾临风停下脚步,“石头,”他的声音严肃,“以你的机敏、眼力和这份临危不乱的定力,留在市井之间送餐,是埋没了。军营,方是你的天地。你若愿留下,本将可破格收录你入亲卫营。”
这是极高的认可与许诺。
石头提着食盒的手紧了紧,他抬起头,迎上顾临风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将军厚爱,小的感激不尽。但当初小的饿得快死的时候,是小姐赏了碗饭吃。小的没什么大志向,只想守着仙客来,报答东家的恩情。”
顾临风凝视着他,少年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一片赤诚的感恩与忠诚。
半晌,顾临风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仙客来待你恩重,你知恩图报,这是好事。”就在石头以为对话结束,准备告退时,顾临风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状似随意地问道:
“前阵子我偶感风寒,未照常前往……你家小姐可曾说过什么?”
这问题转得突兀,石头愣了一下,脸上随即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
“回将军,有几天陈管事未来取餐,她似乎有些记挂,还同我们嘀咕,说将军府向来守时,这回隔了这些天,想着是否是近来军务繁忙?,后来听说陈管事您着了风寒,她还亲自拟了几道食疗方子,连着几日都在后厨盯着火候。”
“这两日倒是热得厉害,营中已有些将士出现暑热症状,你家小姐。。。。。。”他话音微顿,转而道:“仙客来宾客盈门,这般天气里怕是更难应付,你们也要多注意些,莫要中了暑气。”
石头恍然,恭敬回道:“将军挂心了。东家早有安排,这几日都在后院凉棚下处置事务,还让后厨备足了清凉饮子。”
“如此便好。”顾临风目光闪烁,面上却不动声色,对石头道:“去吧。”
“是,将军。”石头躬身一礼,转身稳步出了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