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垂,山雨初停。
柳知韵从寺里回来后,直奔自己的院子去找小桃,不料,才绕过宴客厅,陆砚舟就拦住了她的去路。
“知韵,这么晚了才从外面回来,一个人去哪里了?”
“砚。。。。。。砚舟哥哥?我,我刚从寺里上香回来,想回自己院子。”柳知韵没料到陆砚舟这个时辰会在府里,心中不由惊了一瞬,加上她刚才一直在盘算今夜的事,看到此人,不免有些心虚。
不过,陆砚舟这些日子一直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一般不到半夜绝对不会回府,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回来得这样早。
她正暗暗思忖着,听陆砚舟轻声叹了口气:“刚才我回来,小桃来找我说,你家中出事了,可是真的?”
柳知韵咬住嘴唇,迟疑片刻,点了头:“父亲说,叔公染病,怕是不太好了。”
她说完,偷偷去看陆砚舟,陆砚舟的神色隐没在渐次暗沉下来的天色中,瞧不分明,片刻后伸过一只手来,将柳知韵轻轻揽住拍了拍,安慰道:“别怕,柳叔公吉人天相,定会没事的。”
他掌心里的温热从柳知韵后背一直蔓延到心口,燃起一簇说不清道不明的火焰,舔舐着她压抑在内心深处的那份感情,可余烬退去后,只余一片被烧焦的裸露的荒原。
柳知韵脸色有些白,哑着声音道:“我有一事想告诉你。”
陆砚舟收回手,温声道:“是想回家?”
“嗯,父亲派了船来接我,这两日就到了,我想先去云水城等着,也好节省些时间。”
柳知韵扪心自问,活到这么大,还从未撒过这样多的慌,尤其是对陆砚舟,恨不能将自己一颗真心挖出来捧给他。
可那日,陆砚舟亲口将她这些年来的感情当成一个笑话来说与旁人听,她脑中也不知怎么就想起在云水城码头上,虞清颜跟她说过的一句话,哪怕来日凭借家中势力嫁与他,恐也无法真正留住他的心。
这句话像一颗被投进平静湖水中的巨石,嘭地一声在柳知韵脑中炸响,这么多年,她总觉得陆砚舟是这个世界上顶顶好的男儿郎,他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待人接物恰如其分。
可回过头来再看,这份如同镶嵌在陆砚舟身上光环一般的存在,不就是因为自己的喜欢才使得他这般无缺无陷,完美地宛若镀了一层圣洁之光。
剥去那层光,陆砚舟也仅仅是陆砚舟,他与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不同之处。况且,如今已不再是他们之间的儿女情长,陆砚舟所行之事关乎整个大宣的命运。
她虽一直养在深闺,但也知道唇亡齿寒,家国不可分。
不论原因如何,她一定要走这条路。她说话时有些紧张,喉咙发紧,甚至没发觉五指因攥得太紧,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又崩裂了。
陆砚舟略弯下些腰,如点漆般的漆黑眼眸平静地与柳知韵对视着,他眼底分明没有任何情绪,宛若一片死寂沉沉的湖,直看得人心口发慌。
他转了转眼珠,口吻一如从前般温和:“这是自然的,就算你父亲不派船来接你,我也会替你安排好的,谁让我是你的砚舟哥哥呢。”
他这话说的有头无尾,听得人一头雾水,柳知韵呼吸颤了颤,张口欲说今晚就要启程时,陆砚舟重新开口了:“只是知韵,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今日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或者,见了什么人?”
柳知韵猛地睁大双眼,看向他的眼里多了几分恐慌。
陆砚舟唇角勾了勾,一声轻笑从喉咙里漫出来:“怎么回事,我看上去很吓人吗?”
柳知韵呼吸发抖,一股寒意从脊柱直蹿到头皮,她强装镇定道:“砚舟哥哥,你怎么了。我今日是只去了寺庙,就在离府里二十里外的山上,至于见了什么人,除了寺里的师父们,就只有一位大师,我委托他替叔公点了盏长明灯而已。”
陆砚舟直起身,目光依旧没动,盯着她看了片刻,似在思考这话的可信度。半晌,他伸过一只手,将柳知韵左手拉出来,上头包扎着的纱布被染成一片淡淡的粉色。
陆砚舟问:“这伤从哪来?”
柳知韵将从山阶上滚下来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遇到枕书一事是万万不敢提的。
“原来是这样,山中路本就不好走,又遇上下雨,你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一个人都不带就敢往山里跑,万一遇上猛兽,你觉得你这条小命还能不能要了?”
陆砚舟一副诘问之态,不知何时,语气也变得关心非常。柳知韵手指一片冰凉,半晌才恢复过知觉,她弱弱道:“我下次不敢了,我只是太着急了,怕叔公。。。。。。”
“我说过,柳叔公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瞧你,伤口都裂开了,也不知道说,过来,我替你上些药,免得感染了。”
他说罢,就差府里的管事去取了药箱过来,很快,伤口涂了药又被严严实实地包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