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一位身着青袍官服的太医闻声向这边看来,他生得眉清目秀,气度清风朗月,眉目间带着些肃穆,他快步走了过来,先是行了礼,然后温声道:“贵人,可是身子不适?”
“我听皇后娘娘说,太医院新进了些名贵药材,我来替王爷瞧瞧。”
这话任宫里的人一听便知道她的身份,只有那位淮王才会日日饮药,这来的肯定是王妃了,“原来是淮王妃,太医院近来确实新进了些补药,微臣这就让人将药拿来。”
接照他的吩咐,刚才那灰袍的年轻医士端了一大摞早已包好的药材,“这些是今日太医院为王爷调配好的药材,本想着巳时正为王爷送去府上,但既然王妃来了,微臣就不便再托人去送了。”
慕昭看着桌上那几沓摞起来足足到她小腿那么高的药包,嘴角有些抽搐,忽然觉得让太医派人将药送去府上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青袍太医见慕昭有些怔住,以为她困于淮王久病不愈的身体,垂眸解释道:“王爷内里虚弱,但并非急症引起,故而长期服药,为了防止药性不佳,太医院每月都会为王爷改良药方。只是,王爷身体始终羸弱,不见康健,此事也让我等束手无策。”
羸弱。。。。。。吗?
这事慕昭还没来得及好好问问,纵然他平日里总喜干咳,昨日婚事种种却总不见的羸弱。
掩在朝服内悬在身侧的银罐内,蛊虫轻颤,似是提醒,这才让慕昭回了回神,道:“最近天气干燥寒冷,最适合喝些暖身的,太医可否为王爷挑选一些可熬煮的药材日常饮用?”
这事她最不能忘,这药自然不是给江聿栖的,这可是给她的宝贝蛊虫的。
她养的蛊虫最喜温补药物,对人是活血化瘀,对蛊虫便是温润滋养。
青袍太医颔首,不疑有他,只当她是为了淮王,拱手道:“若是为了暖身健体,黄芪当归枸杞饮最合适不过了。”说完便让灰袍医士去准备了。
其中不过三样药材,很直白的名字。不多时,等灰袍医士将药拿来,又是三摞药包,慕昭看着桌上堆成山的药包,歪着脑袋,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和苒枝能不能把这药山带回去。
而后,门口突然传来闹哄的声音,仅是片刻,便有几个眼尖的太医跪地高喊:“太后千岁!”
慕昭循声望去,太后?不是说凤体欠安,今日不见客吗,这宫里的人还真都是奇怪。
太后的眼中浑浊,眼底停留了一片哀伤,却带着空洞,声音如同平常老妪却带了庄严之意:“平身吧。哀家就是来随便看看,数日不来,没有这药味浸泡,倒觉得浑身不自在。”
药味清苦,平凡事之于她早已麻木,唯有这苦辛,倒能让她觉得尚且停留于天地之间。太后久居深宫,世间纷扰若是不能放下,便是平添几分忧愁。
平白来了这样一句话,没有人知道如何回应她,周遭陷入了一阵寂静,唯有熬煮的药汤不断翻滚,直到慕昭笑吟吟地开口:“太后娘娘,这世间还有许多事值得留恋呢,何况,这药味有什么好浸润的?这雪天里,若是在屋内饮茶赏雪,岂不快乐?若是再来点蜜饯什么的,那便更好了。”
在场的众人都为慕昭捏了把汗,倒不是说这话会被太后降罪,只是太后的口味实在让人难琢磨,至今无人知该如何让接话。
声音惹来了太后的目光,她近乎空洞的双眼闪过一丝好奇,最终停留在慕昭的脸上,和她那如含星辰的眼眸,沉声道:“你个小丫头,嘴倒是凌厉。”
慕昭一身朝服惹眼,太后的眼神在她脸上停留许久,而后是打量的目光,语气平淡,淡到让人读不出味道:“你就是昨日新嫁给淮王的王妃?”
慕昭颔首,她有点琢磨不透太后的意思,也看不出她的情绪。还是那句话,这宫里的人都真是奇怪。
太后打量她片刻,骤然堆起了笑脸,“老三也是好福气啊,竟也还有如此有趣的女子。”
又轻叹了口气,道:“只是这世间的因果那是你这个小姑娘能懂的?唉,罢了,这宫里许多年没有讲话如此活泼之人了,今日也是有所收获。”
然后转身对身旁候着的宫女:“时候不早了,回去吧。”只是眼神却始终未从慕昭身上移开,最后便是自天地而来的飘渺的一句:“淮王妃,有空便去哀家那坐坐,哀家是老了,不过若是与你这有趣的姑娘共饮茶赏雪,或许,也是趣事一件。”
慕昭和苒枝提着大包小包药材走到宫门的时候,便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正站在宫门外轿辇旁,慕昭的小脸连带着鼻尖被冷风吹得通红:“王爷怎么不去轿子里?”
江聿栖伫立在宫门外,朱红色的围墙衬得他脸色更苍白了些,冷气袭过的呼吸间让他不住咳了几声,咳嗽声凭宫门前的守卫也觉得这位王爷似乎活不长久,而后他和着冷气缓缓吐出两个字:“等你。”
随即,他的视线移到慕昭和苒枝两人的手上,语气带有嗔怪,眼底却是心疼:“怎的提了这么多药材。”忙吩咐溯归接去。
“我们俩拿的还算少呢。”药材被溯归接过,才看见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灰袍医士,两手已经被系药包的麻绳给勒红了,怀里还抱着不少。太医院只有他尚且清闲,因为学识尚浅,还不被允许做抓药看病的活计,只好被派来当苦力。
江聿栖的目光掠过那年轻医士勒红的双手,最后落在慕昭同样微红的掌心,眉头微蹙,语气蒙了层怜惜:“这样的苦差事,何故要你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