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年堂内,熏香袅袅,驱散了秋夜的微寒,却驱不散顾清越心头那沉甸甸的酸涩。
秦老夫人方才那番关于秦砚修过往的讲述,如同在她心湖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那个在她面前总是强大、冷静、仿佛无所不能的男人,竟然有着那样一段孤独而压抑的童年。
失去兄长的阴影,母亲因恐惧而筑起的疏离高墙,在庞大古老的家族中,唯有祖母的严厉与疼爱相伴……这一切,编织成了秦砚修成长岁月里,旁人无法窥见的寂寥底色。
她独自坐在偏厅的软榻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那枚温润的玉佩。
这玉佩代表的认可与未来,此刻似乎也沾染上了一丝历史的沉重感。
她不是要背负什么,只是……单纯地,为那个年幼的秦砚修感到心疼。
不知过了多久,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顾清越回头,只见秦砚修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他已换下了家宴时的正式常服,穿着一身深灰色的羊绒家居服,柔软的材质柔和了他周身惯有的冷硬线条。
他步履无声,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她略显怔忪的脸上。
“奶奶……跟你说了些什么?”他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何其敏锐,自然察觉到了家宴后祖母单独留下她,以及她此刻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怜惜与复杂。
顾清越仰头看着他。
灯光下,他轮廓分明,眉眼深邃,那份经年累月沉淀下的沉稳与内敛,此刻在她眼中,却仿佛能看到其下掩藏着的、属于那个安静小男孩的影子。
她没有回避,也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轻声问:“秦砚修,你小时候……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秦砚修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地问出这个问题。
他沉默了片刻,走到她身旁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既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又不至于太过亲密无间。
“都过去了。”他淡淡道,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
可越是这般轻描淡写,顾清越心里就越是揪紧。她想起老夫人说的话——“那孩子,从小就不哭不闹,太过安静懂事。”
“怎么会过去呢……”她忍不住低声反驳,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那么小,该有多害怕,多难过……”
她想象着,一个失去兄长、母亲近在咫尺却不敢拥抱他的孩子,在这座规矩森严、看似繁华实则空旷的老宅里,是如何一日日长大的。
他学会了自己消化情绪,学会了不依赖,学会了用超越年龄的冷静来面对一切。
那些被压抑的孩童天性,那些渴望而不得的温暖,都去了哪里?
秦砚修侧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眼眶上。
她眼底清晰映出的心疼,像一道暖流,猝不及防地撞入他心扉最深处,那片常年被冰封的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碎裂了一道缝隙。
他从未与人谈起过这些。
即便是祖母,也多是严厉教导,鲜少如此直白地触及他内心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