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羡仙问自己,他能有慕鸳时布局谋算的手段、牺牲一切赌命的魄力么?
右手食指在身侧的坐垫上轻点。
嗒——嗒——嗒——在泠泠向前的舟车劳顿中,格外清晰。
一整个白昼的赶路,三辆马车停在一处大槐树下。
生火、熬药、做饭。
燕北还独坐在河边喝酒,刚喝得有两分醉意,一摇手中的酒壶,却已经空了,随手丢进了河中。
肩膀处递来一瓶酒,他接酒壶在手,不回头也知道是慕鸳时,不冷不热地嘲讽道:
“原来柳夫人,急着出药谷,就是来私会那个瘫子??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慕鸳时站在他身后,望着惨白月色下起伏不定的河面,叹了一声,道:
“荣老太太为我解完针,就离开了药谷,随即你我二人被追杀。况且,我经脉尽毁之事,就她与你我知晓,姓范的却那么笃定,你还认为留在药谷有用?”
燕北还咽下口中的酒,扯开话题,继续不以为意地辩驳道:
“蝶舞门不过要你回去,你就不肯,却可以舍得下林老弟,迫不及待地去嫁一个瘫子,一个残,一个废,真当般配!”
她也讨厌死燕北还,尤其是他这不长脑子,还叫唤个没完的死倔驴脾气。
深吸这沁凉的空气进肺腑,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
“十一日前,荣老太太死了,在秦岭以南。”
燕北还嘴里的酒还没咽下去,差点被呛到。
“什么?荣家不仅是‘医仙’,眼下还有林老弟这个女婿,谁敢杀她?说不定是你的那些师叔师伯干的,你师门里头,哪个不是疯子?”
夜风吹过,带起水声与树涛,在耳边沙沙作响,更让人不安。
慕鸳时希望燕北还说的是真的,但她想了很多次,猜到的答案,让她如鲠在喉。
“你说的不错,杀荣老太太,动机、胆色、能耐缺一不可。可我那些师叔师伯,知道我行踪后,不会冒着与整个江南作对的风险,去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他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那你说是谁?不是你的蝶舞门,谁还能在秦岭南边守着她不成?”
长久的沉默,只留下水声涓涓。
燕北还在自己无心之言中得到答案,“噌”的一声站了起来,转身目瞪口呆地望着慕鸳时,咽了下口水。
“不可能!他是……”
“燕北还——”
她打断他后半句话,眼神是处于危机四伏中的警觉,压着声音提醒道:
“荣氏之死深究下去,必将引起轩然大波!眼下,我担心的是柳羡仙,他比我想的更危险!你都能想到的事,他想明白只是时间问题!”
她往后看了一眼,火堆边众人没有关注自己,往前走了半步,挚诚的眼神对视于他。
“我剩下半条命,不是为了回蝶舞门受辱,更不是为了情情爱爱。记住,不要再跟我置气!柳羡仙的任何话,不要着急回答!所有事,你慢慢想,都能想清楚!”
燕北还低头,面前是她从未出现过的眼神,近距离之下,甚至可以听到她的心跳。
思绪飞旋之间,他眼前陷入一片空白。
嘭——手中的酒壶被他捏碎,他转过神来,面前的慕鸳时早已不在。
是夜,燕北还跟着柳家手下在火堆边守夜,他坐的马车正好给慕鸳时休息。
清晨,水汽带着寒意,漫过回纹锦帘,侵蚀着车内为数不多的温暖。
慕鸳时醒来后下车时,见到哑叔正熬了药,端给车里的柳羡仙,她走向河边简单洗漱,正好躲这一阵药味。
慕鸳时回来时,见到燕北还已是默然上了第二辆车,他该清醒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