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信人双唇干裂,风尘仆仆,强撑着身子道:“前夜雨势暂缓,慕容先生当即孤身涉水,想探看那些援救不及的妇孺。可、可不想这遭瘟的暮云江突然翻了脸,把咱刚抢修好的堤坝冲没了!”
他抹了把脸:“水位高了谁都淌不过去,这会慕容先生应还在山里困着呢。”
荒岚心下稍安,幸而人还在。可算算时间,距出事至今已过了整整两日两夜,再拖延一刻就多一分危险。事不宜迟,他托人将送信人带下去好生休息,思忖片刻,脑海中浮现应对之法。
阿竹双目通红,像是要哭出来,可到底也没流下眼泪,就见荒岚对他道:“阿竹,劳烦你去准备些救灾的东西,要尽快。”
他语气温和冷静,带着若有若无的安抚之意,叫阿竹七上八下的心思定了几分。阿竹再不敢耽搁,郑重地一点头便一溜烟跑出去了。
吕亦安原本只是眉目微挑,懒散地歪在一旁,这会突然看到荒岚幽幽地盯着自己,心下一惊,敏捷地跃至一旁,连声推拒:“别看我,当我不在即可。”这一套动作流畅至极,仿佛已演练了千百遍。
在他骤然惊悚的目光中,荒岚毫不客气地下了命令:“待阿竹收拾齐了,你便护送到暮云江一带。”顿了顿,他又道:“就当你还我个人情。”
二人僵持片刻,见他不容置疑,吕亦安只得自认倒霉:“真是欠你的。”若不是荒岚早年间救他数次,自己是决计不会来这趟混水的。
蓦地,他又咂摸出些许不对味来,遂拧眉:“那你呢?”
荒岚不语,只是命人备了匹快马,又理了些日常必备之物,直至他翻身上马、稳坐于鞍之际,才垂首望向好友:“我先行一步。亦安,这次多谢你了。”
说罢,他扯开缰绳,两腿轻夹马腹便绝尘而去,只听身后吕亦安声嘶力竭道:“喂!你脚还有伤啊!别乱来!”
他还想上前截住荒岚,可那马脚程极快,没一会在雨中就失了踪迹,只余他在原地无能跳脚。
所幸雨势渐小,入夜竟停了,屈居云层许久的月光终于现了身。月华如水,将崎岖泥泞的山道也映得分明。
荒岚无暇顾及隐隐作痛的脚伤,他伏在马背上,一双星眸紧紧盯着泥泞的山路,心中焦灼至极。饶是他恨不得插翅飞过去,可这一路险象环生,浑浊的泥浆与飞散的树枝土块比比皆是,他需得费心避开。只要稍有不慎,连人带马俱会翻到深涧中粉身碎骨。
如此一来,无论他如何缩减行进时间,也只勉强在子时到了。
荒岚远远地朝江边望去,此刻水势湍急,浊浪滔天,如万马奔腾而过,只是看一眼便会心悸的程度。难民及救灾的兵士们三三两两地安营扎寨,也顾不得脏乱,只横七竖八地和衣而卧,沉沉入睡了。
营地里一片寂静,可荒岚目光大致扫过,直至江边却猛地凝住了。只见五六个江湖中人,有男有女,皆围在一处,也不知在窃窃私语些什么。走得近了,他才看见这些人簇拥着一个年轻男子。
这男子年纪不大,估摸着应与自己不相上下。他身量清瘦俊秀,明明是弱不禁风的文人打扮,可说话间隐隐蕴着一股威势,听着便让人极为信服。最重要的是,他身着一袭绯色官服,看样子应是都水监一类的人物。
此刻对方神色凝重,正垂眸同身边一位长者商量:“宋老,以您的功夫,都不能从这滔滔江水中掠过吗?”
那老者精神矍铄,听闻此言也只是无力地摇头。年轻男子又将目光投至他人身上,得到众多相同结论,不免失望。
他清浅的眸子透出深深的忧虑:“不知眼下慕容先生他们情况如何?”
听闻此言,荒岚立时从隐蔽的树丛中翻出来,飘然而至他们身后,道:“大人有何难事,在下愿闻其详。”
众人皆是一惊,回首就见一位极俊丽的青年立在身侧,眼如秋水,鬓若刀裁,似春晓之花般的好相貌。
本就是荒郊野外,这平白无故冒出来的人竟不像凡间出的,因此其中一位后生只是愣愣瞧着,问:“你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