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柜子最深处的阴影里,借着外面透进的微光,他看到了一个蜷缩着的小小身影。
是小骷髅米。
但它不再是之前那副光秃秃的骨架样子。它的骨骼表面,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带着血管纹路的粉红色肉膜,看起来异常脆弱且……生机勃勃。
它怀里抱着一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像是玩具模型的断腿,空空的眼窝似乎有了点眼球的轮廓,正“望”着阮侭昀。
阮侭昀瞳孔微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惊讶,也没有厌恶,只是静静地看着它。
小骷髅米似乎感知到他的注视,抱着断腿的骨爪微微动了动。
阮侭昀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动作有些粗暴地将羊毛毯子从它旁边扯了出来,随意地甩在自己肩上。
他站起身,不再看柜子里的小骷髅米,对着门口方向,声音带着惯常的不耐烦:“去哪?”
小澜指向护士站的方向。
紧接着阮侭昀臭着一张脸,看也不看顾时翁,径直跟着小澜走了出去。
阮侭昀步伐又快又急,像要把所有烦躁都踩进脚下的地板里。
走廊的光线忽明忽暗,空气沉重压抑。
在他身后,储物柜里传来细微的“窸窣”声。片刻后,一个覆盖着薄薄血肉的小小骨架,抱着它的“玩具”断腿,悄无声息地从柜子里爬了出来。
它迈着还有些不稳的步子,咔哒咔哒地跟上了阮侭昀的背影,融入了走廊那在阮侭昀眼中光怪陆离的阴影之中。
阮侭昀没有回头,但他听到了那熟悉的、细微的骨骼摩擦声,知道那个麻烦的小东西又跟了上来。他啧了一声,却没有阻止。
顾时翁没有立刻跟上去。他站在原地,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息察园灰蒙蒙的建筑像一座座冰冷的墓碑。
他的目光落在阮侭昀那略显踉跄、却依旧挺得笔直的、充满对抗性意味的背影上,又扫过小澜那如同惊弓之鸟般紧跟的侧影。
紧接着,办公室的门轻轻合拢,隔绝了阮侭昀肩上那条羊毛毯晃动的最后一丝影子。
顾时翁才收回目光,缓缓看着空旷的房间,最终定格在常祈怀那张一丝不苟的办公桌上。
阮侭昀走得急,并未留意到,在那张宽大冰冷的桌面上,多了一个不该存在的东西——一个朴素的小花盆。
是当时0731所谓的馈赠。
花盆里,几片深绿色、边缘带着细密锯齿的叶子簇拥着中央。
而在那叶片之间,一支纯黑色的花骨朵正悄然挺立。它并非枯萎的色泽,而是纯粹、浓郁、吸饱了阴影的墨黑,花瓣紧紧包裹着。
顾时翁的目光在那黑花上停留了几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一丝微澜。
他的视线移向花盆旁那个相框。
相框里的画面,变了。
不再是那张洋溢着青涩学术气息的合照。
画面中稍显年轻的常祈怀脸上的笑容被无限放大、扭曲,嘴角咧开到一个近乎撕裂脸颊的弧度,森白的牙齿暴露无遗,带着纯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他身边那位笑容灿烂的金发女性,原本明媚的脸庞被一个巨大的、狰狞的、用某种暗红色液体涂画的“X”彻底遮盖,只留下空洞的涂抹痕迹。
照片中三人的眼睛,都透出一股活生生的、穿透相框玻璃的冰冷恶意,牢牢锁定了正在凝视他们的顾时翁。
顾时翁凝视了那照片片刻,脸上看不出喜怒。
几息之后,他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捏了捏自己衬衫的立领,嘴唇微动,对着衣领上一个宛如纽扣的微小装置,低声吐字,
“老万,方向错了。外面的‘异化’扩散速度在加快,优先级变更。你带上宁休言,优先处理外围,确保污染不蔓延出去。这里……我留下看着就行。”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阵刺骨的电流感猛地窜过办公室!
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