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抬起来,开始用力地、反复地抠抓自己脖颈侧面的一块皮肤。
嘶啦——
细微的皮肉摩擦声在寂静的管道里格外清晰。很快,那块皮肤就被他自己刮破,渗出点点的血珠,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暗红。
“你做什么?!”顾时翁的声音拔高,带着罕见的严厉,一把抓住了阮侭昀那只自残的手腕!
阮侭昀像是被惊醒,茫然地抬起头,眼瞳里一片混沌,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
他看着顾时翁,又看了看自己被抓着的手,指尖还带着新鲜的血痕和皮肤被撕裂的刺痛感。
他只是重复着:“……脏了……”
他喃喃着,把手抽回来,又低下头,手指蜷缩起来,似乎想用力把那块污渍搓掉,却又怕弄坏了小熊。
顾时翁看着他失焦的灰色眼瞳和被他自己抓红的脖颈,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挪近了一点,尽量不让动作惊扰到对方,声音放得更缓,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炸毛又突然陷入麻木的猫:
“能告诉我吗?为什么……一直抱着这个娃娃?”他的目光落在那只沾满污秽、依然被主人死死搂在怀里的破旧小熊上。
阮侭昀的呼吸停顿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孟熙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就在顾时翁以为需要换个方式时,他几乎是气音般嘟囔了一句:
“……它的心……不见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熊娃娃胸口的毛绒,“我……在带它……找……”
后面的话,彻底消弭在喉咙深处。
他重新把自己蜷缩起来,下颌抵着脏兮兮的熊耳朵,一动不动。
仿佛刚才那句破碎的呓语只是幻觉。
但他不再抓挠自己了,只是抱着熊,像一座沉默的雕像。
那张苍白阴郁的娃娃脸没有任何表情,像戴上了一副名为“正常”的、生硬的面具。
只有顾时翁这样经验丰富的人,才能看到他眼底深处那片无法触碰的空茫与死寂。
顾时翁没有强行追问。
只是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一张折叠整齐、边缘磨损严重的、泛黄的旧报纸。
“看看这个。”他把报纸递给旁边的孟熙。
孟熙疑惑地接过,借着那点微弱的、顾时翁“点”起的萤火虫似的光源,展开报纸。
泛黄的纸页上,头版头条的油墨已经有些洇开,但巨大的黑色标题依旧触目惊心——
[息察园疗养院突发火灾!火势凶猛!经彻夜扑救,终告无人生还!]
[昔日精神病患庇护所,今成焚尸炉!疑为线路老化引发,惨剧令人唏嘘……]
配图是一张模糊的黑白现场照片,焦黑的建筑骨架在浓烟中扭曲如怪兽的骸骨。
孟熙呼吸一窒,抬头,眼睛瞪得溜圆:“无……无人生还?!那这……我们……我们是……”她喉头滚动了一下,脸色发白,“鬼啊?!”
这个念头太惊悚,但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这地方本来就够邪门的了。
“某种意义上,没错。”顾时翁说道,
“一个地方,时间的长河里,可能承载着不同断层的‘故事’。”
顾时翁调整了姿势,继续说着,
“在我看到的‘时间’里,这里早已是一片焦土。而在你们‘身处’的故事里,它依旧运行着,虽然充满了扭曲。时间……在这里打成了死结。”
顾时翁无奈地笑了笑。
“同一个地方,不同的剧本。”
孟熙倒吸一口凉气,脑子乱成一锅粥:“那那那……我们到底在哪儿?鬼故事现场?还是……”她有点语无伦次。
“交换一下信息吧。”顾时翁温和地打断她,“说说你知道的。关于……常祈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