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被掀翻,杂物碎了一地,粘稠的液体泼洒得到处都是。绝望的人群像无头的苍蝇,挤压着、哭嚎着、盲目地往外跑着。
孙伯被人流死死裹挟着,像一片枯叶在惊涛骇浪中沉浮。他太老了,太虚弱了,脚步踉跄,几乎站不稳。
眼睛里满是惊恐和泪水,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只想离这地狱远一点,再远一点。
就在他挣扎着想重新汇入那股疯狂的洪流时,视线余光瞥见了什么。
一个瘦小的身影被人群撞倒在地上,蜷缩着,发出微弱的哭泣。是刚送来不久、还没染上太重症状的小男孩。
他停住了。
眼睛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门,又看了看那孩子。
门外是未知的生,门内是注定的死。
他脸上闪过一丝深刻的挣扎,最终被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取代。
他喃喃道,不知是对谁说的:“……娃……得有人管……”
他逆着人潮,像一个走向祭坛的羔羊,踉跄着俯身。
“娃……别怕……”他费力伸出发抖的手,想去拉那孩子。
一个高大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孙伯缓缓地抬起头。
逆着隔离区疯狂闪烁的应急红光,他看清了挡路人的脸。
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不起波澜的死水。
“……是……是你?”他干裂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噗嗤!
没有回答。
只有一声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利刃刺破皮肉的闷响。
一把锋利的、闪着寒光的细长刀刃,精准无比地从孙伯枯瘦的胸口贯穿而出!暗红色的血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病号服。
孙伯佝偻的身体一僵!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迅速晕开的、深色的血渍。
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惊愕迅速被一种巨大的悲伤淹没,但最后闪过的那一丝光亮,却像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尘埃落定的……解脱?
“呃……”他甚至没能发出一声完整的痛呼。
身体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向后倒去。
手还无力地伸向空中,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却只碰到一片虚空。
咚。
老人的身体重重摔倒在地,溅起一小片积尘。鲜血迅速从他身下洇开。
混乱的人群依旧在奔逃。一双双穿着破旧拖鞋或病号鞋的脚,毫不在意地踩过老人的身体,踏过他胸前还在汩汩冒血的创口,甚至踢开他无力垂落的手……没有人低头看一眼,更没人停顿。
恐惧的洪流淹没了渺小的死亡。
……
顾时翁温和的话语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一点微澜又迅速沉底,带走了最后一点声响。
孟熙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像是被这句话突然戳破了某个一直被她忽略的泡泡。
她愣在那里,眼神从之前的跳脱转向一种茫然的空洞。
“啊?我……我……”
她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反驳的话,只是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阮侭昀根本没听。他缩在对面管壁更深的阴影里,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沾满血污的熊娃娃。
那团污黑像丑陋的烙印,灼烧着他的视线。
“脏了……”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