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车队刚过京郊的落马桥,秋日的风正卷着枯草在路面打旋。
忽然,一阵密集如鼓点的马蹄声从身后急速响起——不是零星的“哒哒”,是数十匹骏马并驰的“轰隆”,震得路面碎石乱跳,拉车的骡马惊得扬起前蹄,嘶鸣声刺破了晨间的静。
只见后方尘雾像旋风似的卷过来,玄色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飞鱼服的银纹在阳光下闪着冷光,绣春刀的刀鞘碰撞声随着风飘过来,竟带着几分肃杀的意味。
“是锦衣卫!”有人低呼,队伍里瞬间静得只剩马蹄声。
眨眼间,那队人马已冲到车队侧方,二十余匹乌骓马齐齐人立而起,马蹄落地时溅起半尺高的尘土。锦衣卫们翻身下马,队列中忽然走出一人——石青缎常服的下摆扫过尘土,腰间系着一个太后赏的兰草纹荷包,正是三宝太监。
“公公?”贾琏惊得快步上前。
三宝抬手示意,锦衣卫躬身退后,竟没带起半分风。他走到贾琏面前,指尖还带着马背上的微凉,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咱家刚回京入宫复完差事。知道是你辰时往泉州走,所以一出皇宫就赶过来了。”
他说话时语气平稳,没有半分急切:“小世子没受惊吧?”
“托公公的福,刚哄睡着。”
三宝道:“车队不能耽搁,我让郭千户先护着你家眷往泉州码头去,咱们俩,在这儿喝碗酒,说几句心里话。”
看着车队缓缓远去,尘土渐渐落定,早有随从取出两个小马扎,三宝又让锦衣卫搬来一坛酒,坛口封着的红布都褪成了粉白,“前儿京里老伙计送的,说是西山酒坊的陈酿,不是什么名贵东西,今儿正好给你饯行。”
三宝亲手拍开酒封,琥珀色的酒液“哗啦啦”倒入粗瓷碗,酒香混着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三日后,我也离京。”三宝端起碗,指尖搭在碗沿,没碰冰凉的碗底,语气依旧平和,“圣上派我去南京任守备太监,总管江南的防务。这一去,山高水远,怕是难再与你见了。”
贾琏握着碗的手顿了顿,酒液晃出一点在指缝间,“公公下西洋的伟绩,开拓的海上商路,还有当年在泉州教我的那些道理,我都记着。将来史书上会记得,我中华曾经有位郑公公,带着天朝的船队乘风劈海,协和万邦,宣布国威于四方,——您的名字,后世总会记得!”
三宝闻言,没说什么,只又给贾琏添了半碗酒。
风卷着一片槐叶落在碗沿,他抬手拂去时,动作轻得像怕惊了叶尖的露。
日头渐渐升高,洒在两人身上,已没了晨间的凉。
三宝起身,深深的望了一眼贾琏,温和地对贾琏笑着说了一句:“珍重!别误了行程。”然后便飞身上马。
马蹄声再次响起,锦衣卫的队列也跟着动了,就像一阵烈风,又席卷而去。
贾琏粗瓷碗里的酒还温着,碗沿那片槐叶还在——刚才那阵如雷的马蹄、肃杀的锦衣卫,已经消失远去。
第四节
马车行驶了大约五日,抵达了泉州码头。
林之孝的高效再一次展现的淋漓尽致:几乎没有觉察到任何劳顿,贾家一家主仆三十几口人,就已经被安顿在两艘开往马考的大船上,接下来的日子,船只在海上航行。
甲板上海风拂面,吹起贾琏的衣袍,也吹起凤姐的发丝。贾砚被海风一吹,缓缓睁开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大海,小手挥舞着,似乎很是兴奋。
“二爷你看,砚儿喜欢大海。”凤姐笑着道。
贾琏轻轻抱着两人:“你呢?喜欢大海吗?”
凤姐用力点了点头,“我喜欢有你陪着看的大海。”
经过半个多月的航行,船只终于抵达了马考的港口。
马考岸边的房屋中西合璧,青砖黛瓦与西洋建筑交相辉映,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穿着各色服饰的人们来来往往,一派繁华景象。
“我们到了!”贾琏激动地说道,眼里闪烁着光芒。
凤姐抱着贾砚,看着眼前的景象,脸上也露出了惊喜的笑容:“这里……这里真热闹!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就在这时,码头岸边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喊:“贾二爷!我在这里!”
贾琏抬头望去,只见佛朗士穿着一身西洋服饰,站在岸边,挥手向他们致意,脸上满是笑容。他的身边,还站着几个洋行的伙计,手里举着“世家雅各洋行”的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