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愣了一下,大概没料到会有人敢跟他顶嘴。他上下打量着谢清衍,突然笑了,带着股恶心的酒气:"你是他同学?正好,他欠我的钱,你替他还了吧。"
"你想干什么?"季栾沂突然从谢清衍身后钻出来,挡在他面前,尽管在发抖,声音却很倔,"别找他要钱!我有钱!"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块零钱,最大的面额是五块。
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抬手就给了季栾沂一巴掌。"啪"的一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响。
"季栾沂!"谢清衍想去扶他,却被男人推开了。
少年被打得偏过头,嘴角立刻肿了起来,血丝顺着下巴往下滴。但他没哭,只是死死地盯着男人,左眼的痣亮得惊人,像淬了火。
"滚进去!"男人拽着他的胳膊往屋里拖。
季栾沂挣扎着,却没力气反抗。他被拽到门口时,突然回过头,看向谢清衍,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
谢清衍读懂了。他在说"对不起"。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紧接着传来男人的骂声和东西破碎的声音。
谢清衍站在漆黑的楼道里,手里还攥着没开封的纱布。雨水从楼梯口灌进来,打湿了他的裤脚,凉得像冰。
他知道自己该离开。按照前十二次的经验,他留在这里也没用,只会听到更多让人心碎的声音。
可这次,他没有动。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从口袋里摸出录音笔,按下了继续键。
里面开始传来男人的咆哮、玻璃破碎的声音、季栾沂压抑的哭声,还有。。。一声很轻的,像是刀划过皮肤的声音。
谢清衍的心脏像是被生生剜掉了一块,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次会不一样。
因为前十二次,他都选择了转身离开。
雨还在下,敲打着楼道的窗户,像是在为谁哭泣。谢清衍看着紧闭的302房门,突然很想抽烟。他没抽过烟,却在第七次轮回时,看到季栾沂躲在天台抽烟,姿势生涩,呛得眼泪都出来了,手里捏着张诊断书,上面写着"重度抑郁伴随焦虑症"。
那时他还不知道,烟是季栾沂从继父那里偷来的,诊断书是他偷偷去医院做的,因为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难控制住想伤害自己的念头。
楼道里的灯突然闪了一下,亮了又灭了。在那一瞬间的光亮里,谢清衍看到门上贴着的春联已经褪色,"阖家欢乐"四个字被雨水泡得发涨,像个巨大的讽刺。
他抬手,轻轻碰了碰门板。隔着冰冷的木头,能隐约感觉到里面少年的颤抖。
"季栾沂。"他对着门板,轻声说,"撑下去。"
里面的声音停了一下,然后传来更响的哭声。
谢清衍靠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直到天快亮时,里面终于安静下来。他知道,男人睡着了,季栾沂大概蜷缩在哪个角落,像只受伤的猫。
雨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谢清衍把纱布和碘伏放在门口,转身离开了楼道。
走下楼梯时,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录音笔,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只是变成了季栾沂压抑的呼吸声,像风中残烛。
街道上很安静,只有清洁工扫地的声音。谢清衍抬头看了看天,云层很厚,看不到太阳。他知道,距离九月一日,还有四十天。
而这次,有些东西,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他往学校走时,口袋里的钥匙硌着掌心,那股淡淡的杏仁味,突然变得很浓,像季栾沂嘴角渗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