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你会信吗?”谢清衍笑了笑,伸手想擦他的眼泪,却在半空中停住,又收了回去,“第一次轮回,我跟你说我在重复过日子,你以为我疯了,躲了我整整一个月。”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谢清衍没说下去,但季栾沂能想象出来。每次都是重新开始,每次都是同一个秋天,每次他都在毫不知情中,把谢清衍推进重复的牢笼里。
蝉鸣声越来越响,像要把整个画室掀翻。季栾沂突然抓住谢清衍的手,他的手还是那么凉,季栾沂用力攥着,想把自己的温度传过去:“我们走,现在就走,离开这里,是不是就不会轮回了?”
谢清衍摇摇头,反握住他的手:“没用的。我试过。”他眼里的光彻底灭了,“上次我拉着你跑了,跑到火车站,可火车刚开出去一站,我就又在画室醒过来,你正蹲在地上捡炭笔,跟现在一模一样。”
季栾沂的手开始发抖,他看着谢清衍的脸,突然发现有哪里不对劲。谢清衍的眼角好像比早上多了道细纹,虽然很淡,可季栾沂记得清清楚楚,早上还没有。
“你在变老?”季栾沂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谢清衍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笑了:“好像是。每次轮回,我都会老一点,可你永远是十七岁。”他凑近了些,额头抵着季栾沂的额头,“栾沂,这次别打架了,也别捡那片叶子。”
季栾沂的眼泪掉得更凶了:“那你怎么办?”
“我会找到新的办法的。”谢清衍的拇指擦过他的眼泪,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玻璃,“这次我把速写本藏好了,他们抢不走的。”
季栾沂知道他在撒谎。如果有办法,谢清衍不会等到第七次。他突然想起谢清衍抽屉里的药瓶,标签早就磨掉了,谢清衍总说是维生素,可季栾沂刚才看到,瓶底的英文写着“抗抑郁”。
“谢清衍,”季栾沂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胸口,闻到松节油混着青草的味道,“我信你。”
谢清衍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下来,手轻轻搭在他背上,像怕碰碎他似的:“嗯。”
那天下午,季栾沂没去捡枯叶,放学时绕开了器材室,甚至把谢清衍的速写本锁进了自己的柜子。他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什么,直到晚自习时,听到外面传来救护车的声音。
他冲出去的时候,只看到谢清衍躺在操场上,额头全是血。旁边站着几个外校的学生,手里攥着根断了的球棒——他们没抢到速写本,就守在路口堵谢清衍。
“谢清衍!”季栾沂扑过去时,被老师拦住。他看着谢清衍被抬上救护车,看着那只戴过金属片的手垂下来,指尖擦过地面,像在写一个未完的字。
救护车开走的时候,季栾沂突然听到蝉鸣停了。
第二天早上,季栾沂在画室醒来,阳光斜斜切进来,谢清衍正蹲在墙角撕胶带,指尖转着透明胶带,啪地粘在画板边缘。
“又在补画?”季栾沂的声音发哑。
谢清衍回头,眼里带着点惊讶,随即笑了:“不然留着当纪念?”
季栾沂看着他眼角那道淡纹,突然想起谢清衍说的话——每次轮回,他都会老一点。
“谢清衍,”季栾沂走过去,蹲在他身边,“这画别补了。”
谢清衍的动作顿住了。
“我们画张新的吧。”季栾沂拿起支炭笔,在新的画纸上画了个小小的太阳,“画张不会裂的。”
谢清衍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拿起另一支炭笔,在太阳旁边画了棵梧桐树。叶子是绿的,没有一片黄。
蝉鸣又开始了,吵得人耳朵疼,可季栾沂觉得,这次的蝉鸣里,好像藏着点不一样的东西。他偷偷看了眼谢清衍的手,那只手上没有金属片,只有道浅浅的疤,是昨天抬救护车时被门夹的。
季栾沂把自己的手放上去,盖住那道疤。谢清衍的手还是很凉,可这次,季栾沂没再发抖。
他不知道这次是不是最后一次轮回,也不知道谢清衍会不会继续变老。但他想陪着谢清衍,把这张新画画完,画到梧桐叶绿转黄,画到蝉鸣变沉默,画到时间肯对他们温柔一点。
哪怕只有一次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