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美术馆出来时,季栾沂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街角的冰淇淋车说:“要吃草莓味的。”
谢清衍愣了愣。第七次轮回里,季栾沂把草莓味的半支让给了他;第八次轮回,他故意没买,让季栾沂空着手上了山。
“两支都要草莓味的。”谢清衍牵着他的手走过去,声音里带着笑意,“这次不分了。”
季栾沂咬着冰淇淋,嘴角沾着粉色的奶油,像只偷尝蜜的松鼠。走到红叶谷山脚下时,他突然说:“我记得这里有口井。”
谢清衍的心脏猛地一跳。那口井是第二次轮回的噩梦——季栾沂为了捡掉落的画具,差点掉进去,是他扑过去拉住了对方,自己的胳膊被井沿划了道深可见骨的疤。
“早就填了。”谢清衍握紧他的手,“去年冬天就填了,种上了冬青。”
季栾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路边果然有片冬青丛,叶片上还挂着露珠。他松了口气,笑了:“那就好。”
他们在山顶的空地上放起了风筝。
季栾沂举着风筝跑了几步,松手的瞬间,向日葵风筝晃晃悠悠地升了起来,藏蓝色的线轴在他手里转得飞快。风确实很大,风筝越飞越高,变成了天空中的一个小金点。
“你看!它没掉下来!”季栾沂兴奋地喊着,转身想跟谢清衍说话,却没注意脚下的石子,踉跄着差点摔倒。
谢清衍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后背的旧伤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像在提醒他某个未完成的轨迹——按照前十六次的轮回,季栾沂此刻应该摔在地上,手肘擦破皮。
但这次没有。
季栾沂稳稳地站在他怀里,抬头看着他,眼里的兴奋还没褪去,带着点惊魂未定:“吓死我了……”
“小心点。”谢清衍的声音有些发紧,后背的疼痛让他额角渗出了冷汗。
季栾沂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背:“又疼了?”
谢清衍点点头,刚想说“没事”,就被季栾沂拽着坐在了草地上。对方解开他的衬衫扣子,指尖轻轻按在旧伤的位置,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易碎的瓷。
“我记得这里。”季栾沂的声音很低,带着点心疼,“第十四次,有根钢管……”
谢清衍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疼得发酸。他没想到季栾沂连这个都记得,记得那滩刺目的红,记得他被推开时的决绝。
“都过去了。”谢清衍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下,“你看,风筝还飞着呢。”
季栾沂抬头望去,风筝确实还在高空,藏蓝色的线在阳光下闪着光,牢牢地攥在他手里。“嗯。”他笑了,眼角却有点红,“这次线没断。”
夕阳西下时,他们坐在山顶上,看着风筝在晚霞里飘。季栾沂把头靠在谢清衍的肩上,手里转着线轴,轻声说:“清衍,要是明天醒来,又回到画室了怎么办?”
谢清衍的后背还在隐隐作痛,但他握紧了季栾沂的手,声音坚定:“那我们就再画一次向日葵,再放一次风筝,再来看一次晚霞。”
“会烦吗?”
“不会。”谢清衍低头,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只要身边是你,多少次都不烦。”
季栾沂笑了,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我也是。”
下山的时候,季栾沂把风筝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卷好,放进画筒。他的脚步很稳,没有像前几次那样被石头绊倒,也没有被风吹掉画具。谢清衍走在他身边,后背的疼痛渐渐变成了温暖的钝感,像被阳光晒透的旧伤。
走到半山腰的槐树下时,季栾沂突然停下脚步,指着树干说:“你看,我们刻的名字还在。”
树干上,“清衍”和“栾沂”两个字被岁月磨得浅了,却依旧清晰,像枚不会褪色的印章。谢清衍想起第一次刻字时,季栾沂的手被树枝划破,他把对方的手指含在嘴里止血,被管理员抓到时,两人红着脸说是在“做标记”。
“还在。”谢清衍的声音带着点哽咽,“一直都在。”
季栾沂转过身,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像风筝线终于找到了落点,温柔而坚定。
“第十七次,”季栾沂的声音带着笑意,眼里盛着晚霞,“我抓住你了。”
谢清衍紧紧抱住他,后背的旧伤彻底不疼了。他知道或许明天醒来,薄荷草还会滴水,画架上还会躺着未完成的向日葵,但他不再害怕了。
因为季栾沂的记忆没有完全消失,因为风筝线牢牢地握在两人手里,因为第十七次轮回里,他们终于学会了一起对抗重复的时光。
晚风穿过槐树叶,带着远处的蝉鸣和近处的心跳,像首温柔的歌。谢清衍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突然明白,轮回或许不是惩罚,而是让他们在无数次重复里,确认彼此是唯一的救赎。
哪怕明天依旧是起点,只要身边的人是季栾沂,只要那根风筝线还没断,他就敢一次次走向下一次轮回。
走向那个或许永远不会结束,却因为有了彼此而变得温暖的循环里。
月光爬上树梢时,两人牵着手往山下走,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根不会断的线,一头连着过去,一头通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