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柳坡镇上人声渐起,商户、农家聚于集市,列出今日的新鲜货品,开门迎客。
早市中人来人往,货郎吆喝揽客,妇女挑拣采买家中所需,孩童于街道穿行,追逐玩伴,是再平常不过的小镇的早晨。
不多时,一个瘦高的人影自柳坡镇北面的深山中没命奔来,此人披头散发,浑身脏污泥泞,衣衫更似被树枝挂得道道碎裂。
“……这不是……张公子?”有镇民认出他来。
“张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快来家里洗把脸!”
有人远远招呼他,那位张公子却像没听到一般,神色惊惶,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后头有鬼在追,不住回头猛看。
张公子行色匆匆,在路人的围观下踉踉跄跄奔至官衙门口,他胸中气未喘匀,颤颤巍巍举起一手,张口刚欲嘶喊,忽觉举起的那手竟距自己越来越远,半边身子竟不知何时至上而下给人劈开,断面飙血,不受控制地左右倒下,重重摔入尘泥。
霎时间尖叫声不止,街坊镇民仓皇逃命。
傍晚,柳坡镇连日阴雨连绵,天未黑透,街上已空无一人,百姓闭门不出,到了夜里更连烛火亦不敢点,生怕招来灾厄祸事。
镇中正街开着一家名为“济世堂”的医馆,原本也该早早闭门谢客,不料今日下午送来一位老者,呕吐不止,命在旦夕,由大夫尽心诊治,方才稍有好转。
掌柜坐在柜台前,撑着头打瞌睡,屋内已许久没有动静,一时间唯有雨打房檐的淅淅沥沥之声。
得洛、得洛……
远远传来马蹄踏着石板的声响,掌柜脑袋一滑,险些磕在桌面,这一下令他猛地清醒过来,自然也将那马蹄声听得更清晰。
得洛、得洛、得洛……
声音不紧不慢,由远及近,也不知马上载的究竟是谁,竟有闲情逸致在这风雨中漫步。
……莫非?
掌柜想起近日镇上接连不断的传闻,禁不住一个冷颤,忙连滚带爬地奔向医馆大门,扯住把手便要关门。
“慢着!”一个声音喝道。
是个从未听过的声音!
掌柜心中畏惧,他不想惹事,更不想丢命,此刻哪管三七二十一,死命猛拽把手将门合上,回手欲拿门栓,耳畔轰然一声巨响,半边木门登时被踹得甩到墙上,随即轰然坠地。
“你没听见我说话?”那声音冷冷道。
来人抬脚步入厅中,雨水沿着衣摆滴在地面,他头戴斗笠,浑身衣衫湿透,仍不掩凌人的气质,居高临下朝掌柜一瞥,后者立时抱住脑袋,畏惧地蜷缩在地。
“大夫呢?”他右手提着五花大绑的一人,“咚”地扔在柜台上,对方一声不吭,身体软绵绵的,甚至未曾动弹一下。
掌柜以为遇到了劫匪之流,一个不如意便要被杀,心中恐惧更甚,手脚哆哆嗦嗦,一时竟爬不起来。
那人等了片刻,不见动静,不耐烦地拧眉,探手入怀,弹出一枚银锭,正好打在掌柜头上:“留宿一晚,房费、诊费。”
他摘下斗笠,露出一张英气俊美的脸,正是穆雪英。
济世堂的大夫是个年逾七十的老头,他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地为练羽鸿把脉,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太过年迈,如同风箱般“呼噜呼噜”喘着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穆雪英看看他,又转头看向松绑后躺在床上的练羽鸿,道:“怎么?”
大夫老头瞅着他的脸色,艰难道:“治……不行……”
他说话时喉咙里发出“咕咕”的怪声,眼一闭,头一偏,眼看就要昏死过去。
穆雪英见状伸出一手,拎着老头的胳膊令他回正:“没让你治内伤,把他烧退了。”
老头偷瞥他一眼,露出“不早说”的表情,抚须沉声道:“退烧自是不难。”
他又伸手试探练羽鸿的额头,二指拨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练羽鸿一路上睡多醒少,全凭穆雪英不断为其输送真气,护住心脉,方能保住性命。然则连日高烧不退,不省人事,奔波中被穆雪英磕头碰脑的都没什么反应。
“现下还不算太晚,若再不退烧,便性命垂危。”老头说罢提笔,脑中略一思索,写下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