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雪英接过方子让人拿去调配,老头又道:“公子爷,你的手受伤了。”
穆雪英一怔,低头检视右手,掌心的绷带被雨水浸透,其上晕开点点血迹,一看之下,这才觉得隐隐作痛。
集会那日,穆雪英在危急关头现身,为虞瑱挡下鄂戈掷来的匕首,手掌隔着手套受刃风所伤,又因连日骑马赶路,手拉缰绳,伤口反复撕裂,一直未能愈合。
老头示意穆雪英伸手,帮他除去湿透的绷带。
穆雪英的手指修长有力,带着素日习武留下的老茧,掌中伤口被水泡得血肉模糊,揭开绷带时微不可察地一颤。
老头低头,慢吞吞地为他上药,忽而开口道:“看公子爷的手,日后将有大成就。”
见穆雪英露出疑惑的表情,老头呵呵一笑:“老夫对手相也略通一二,公子爷为通贯手纹,十分罕见……”
穆雪英反应慢了半拍,已来不及阻止那多嘴的老头,霎时喝道:“住嘴!”
老头面上笑容未褪,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登时又要歪倒。
穆雪英转瞬已冷静下来,左手扶额,无奈道:“我爹娘视我手上为不祥之兆,我性格急躁,听人谈起便会发怒,平素也尽遮掩着,老人家勿怪。”
老头听了穆雪英的说辞,不敢不信,心有余悸地点点头,恶疾无药自医,回过神来继续为他上药。
穆雪英扭头瞥了眼躺在床上的练羽鸿,见他仍闭目昏睡,想来应当不会听到二人的谈话,是自己太过激动了。
老头为穆雪英重新裹好伤口,不敢多待,抖抖索索地起身走了,出了房门,掌柜忙抓着他问东问西,庆幸老爷子死里逃生,殊不知他们的对话被穆雪英清清楚楚听在耳中。
穆雪英轻哼一声,倒也不甚在意,一手撑着下巴,坐在椅子上闭目休息。
柳坡镇位置偏南,距南北分界的渭水还有八十里。若非练羽鸿伤势过重,快马加鞭,他二人昨日便可抵达最近的码头,早已扬帆起航。
过了渭水,才真正到了南方,那传闻中繁花缤纷、烟丝醉软之地,便是穆雪英的家。
穆雪英低声叹气,心里不痛快。
“淮……”躺在床上的练羽鸿突然开口,“去……”
穆雪英一惊,霍然起身,快步来到床边,练羽鸿却并未醒来,眼皮不住颤动,仿佛在做梦,口中不住喃喃说着什么。
穆雪英将发丝别至耳后,单膝跪在床边,附耳在他唇边。
“淮……州……”练羽鸿嘴唇一张一合,气息喷洒,“去……淮州……”
穆雪英抬头,拧眉看向练羽鸿,他的嘴唇不住发抖,片刻后,一行清泪缓缓淌下,没入乌黑的鬓发,消失不见。
穆雪英:“……”
“就不去淮州!”穆雪英在他耳边恶狠狠道,“哭也没用!”
穆雪英恼火地起身,想了想,一把抓起桌上的绳子,将练羽鸿的右手绑在床头,打了个死结。
深夜,掌柜出门解手,窗外仍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房顶漏雨,二楼走廊中滴滴答答,湿了一小片。
掌柜抬头看了片刻,心里盘算着何时找人来修,二楼多了两个来路不明的住客,不知屋里有没有漏雨,也不敢问。
他寻来个盆放在地上接水,摆放好位置,蹑手蹑脚地刚要离开,忽听身后有人道:“掌柜。”
“我的妈呀!!”掌柜惨叫一声,险些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就要逃。
“……别……别杀我!!救命啊!!”
“是我。”穆雪英从黑暗中缓缓走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公……公子爷……”掌柜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看表情恨不得给穆雪英磕头,简直要被他玩死了,“您、您您您有何吩咐……”
穆雪英拉他起身,掌柜腿脚不住打颤,拉了两三次也没站稳,穆雪英索性提着他的后衣领起来,令他靠墙站好。
“提壶热水。”穆雪英说话直来直去,无意中把掌柜当作了店小二使唤,掌柜即便听出来也不敢有怨言,连声应下,忙不迭地下楼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