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天寒,夜雾弥漫,一骑白马飒沓疾驰,马蹄踏过泥泞的山道,镇子已远远落在身后,只剩一个模糊扭曲的黑影。
练羽鸿坐在穆雪英身后,双臂环在他腰间,飘扬的发丝时不时拂过练羽鸿的脸颊,能够闻到他身上清新好闻的气味。
穆雪英始终一言不发,策马飞驰,练羽鸿环顾四周,直觉有些不对。
恰逢天际乌云飘去,月光倾洒,周遭白雾稍淡,练羽鸿抬头看去,一颗星星缀在漆黑的夜幕之间,于他身后兀自闪烁。
“薛英!”练羽鸿立刻道,“这不是去山里的路!”
张神医一家乃是居住在柳坡镇北面的深山飞狐岭中,二人此刻与北极星所指的方向背道而驰,穆雪英先前一直不肯给个准话,现下果然是变卦了!
穆雪英道:“我可没说要多管闲事!”
事情既已败露,再多掩饰也无用,穆雪英轻叱一声,双腿一夹马腹,催动□□坐骑,全速驰骋。
穆雪英性格向来如此,做事全凭心情,且说一不二。练羽鸿与他同行一路,遇到任何事只要不符合穆雪英的心意,便是毫无余地的拒绝。
练羽鸿承穆雪英的恩情是一回事,然而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脾气再好也有些生气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练羽鸿道,“薛英公子,我实在不能与你同行了!”
“现下没空与你胡闹,”穆雪英冷哼道,“左右你还未复元,我将你打晕后带走也是一样的!”
“……你!”
练羽鸿话音一顿,忽而又冷静下来:他说“现下没空与你胡闹”,究竟是什么意思?
自在聚星楼起穆雪英便心不在焉的,原先还以为是担心练羽鸿的悬赏令,此刻想来,他出酒楼时遮挡面容、等待镇中高手出城全部后才动身启程,应是在躲着什么人才对!
“你若不放我,我就大声叫了。”练羽鸿道,“你躲着的那个人便在附近对不对?”
穆雪英脸色骤变,蓦然回身,双掌拉开架势,竟于马背上与练羽鸿交起手来!
兴许是早料到有此一着,穆雪英自练羽鸿醒后便不再为他输送真气。当下练羽鸿真气枯竭,不敢轻易运功,只得以巧劲化解对方攻势,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般予以还击。
穆雪英一面控马,一面与他搏斗,其时马速不减,周遭场景飞速倒退,发丝带起风声,于渐浓的白雾中划开道道气流。
穆雪英坐在练羽鸿身前,颇有些伸展不开,一时竟奈何不得他。情急之下,穆雪英手指一绞,收紧绳子,抓住练羽鸿的右手,他的手劲奇大,犹如铁钳般,将他猛地拉向自己!
练羽鸿霎时撞中穆雪英后背,对方手腕一翻,趁机使出一招“叶底藏花”,骗过练羽鸿的格挡,手刀立时便要劈向他的后颈。
这几招配合一气呵成,穆雪英不惜用上家传武学“游丝折花手”中的一式,拼着被练羽鸿认出的风险,也要将他打晕。
究竟是谁令他如此畏惧?!
无暇细思,说时迟那时快,练羽鸿腰部旋扭,右脚已然翻过马背,整个人仅凭抓在穆雪英手中的绳子,悬挂在疾行中的白马左侧,身体一矮避过手刀,随即足尖点地,再度翻身上马。
这一下几乎耗尽了练羽鸿的全部力气,他不住疾喘,眼中现出惊异之色,刚要问话,余光忽然瞥见什么,蓦然喝道:“谁在那!”
穆雪英竟不疑有诈,立时回头,只见行进前左侧的树后影影绰绰立着一黑色人影。穆雪英想也不想,袖中抖出一枚短刀,甩手便朝人影射去!
练羽鸿惊呼:“不可伤人性命!”
短刀破空而去,“嗤”的一声,不知打中何物,大雾霎时翻涌蔓延,人影无声无息消失在雾后,很快便被抛在马后。
听那动静,应当也并未射中人身,练羽鸿仍不满他随意出手的举动,愠道:“还未探明敌友,怎可不由分说出手伤人!”
穆雪英冷冷道:“躲在暗处装神弄鬼,能是什么好东西?”
练羽鸿并未马上接话,方才思绪在看到雾中人影时岔开一瞬,此刻心神稍定,又想起那熟悉的一式,居然与那夺他剑穗的白衣女子、当朝四王爷虞瑱出自同宗!
他道:“你的武功……你究竟师从何人?”
穆雪英闭口不言,假装没听见,练羽鸿正欲再问,穆雪英却一抖缰绳,勒马驻足。
白马左右踏步,仰头嘶鸣一声,似是十分不安。
练羽鸿自穆雪英身后探头看去,恰好一阵阴风吹过,树叶接连压低,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露出漫山遍野的、无数鬼魅般默然站立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