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约莫一更,街上尚有零星行人,练羽鸿不想惹人注目,没有出言问路,沿街信步前行,凭着直觉行进或拐弯,在脑中默默记下来路。
明月出天山,高悬于浓墨般的夜空中,银辉倾洒,在石砖间投下修长的剪影。
“你输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练羽鸿闻声看去,只见巷口围着零星四五人,个个伸长了脑袋,向当中望去。
“怎么可能……”另一个懊丧的声音道,“你……你看得见是不是?只要你说是,赌金我付你双倍!”
老者哈哈一笑:“愿赌服输。”
围观一人道:“这黑布定然有古怪,能透光吧?”
“看得见又如何?看不见又如何?”老者揣起两手,悠悠道。“棋盘千变万化,已尽了然于心,纵你不信我,赌金不付又如何?”
那人听后面色一变,站起身,取走了桌上押下的一串铜板,竟真的转头就走。
其余围观者见状,亦不出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也散了。
围挡散去,露出一张矮桌、一张棋盘,以及其后一位以黑色布条蒙住眼睛的老者。其人穿着一身涤得泛白的衣袍,看上去年龄虽长,精神却很足,一局过后不见疲态,似仍有些意犹未尽。
盲人听觉较之常人更为灵敏,那老者想必已听出了那人的小动作,只不做声,现下仍端坐于棋盘后,仿佛在等待下一个对弈之人。
“就这么都走了,”片刻后,老者喃喃自语般道,“早知道多让他几棋了。”
练羽鸿在对街站了片刻,没看到自己所寻之人,便也打算离开。
“年轻人,你会下棋么?”老者蓦然开口。
他看得见我?
黑夜的街道间唯余他与老者二人,练羽鸿有些惊讶,仍答道:“不会。”
“哎……”老者摇头,十分遗憾道,“可惜,可惜,老夫这一身独步天下的本事,终究要失传了……”
若是换作穆雪英,只怕连看也懒得看一眼,更别说搭理这老头。
练羽鸿看他这孤零零的模样,终是于心不忍,怕他辨不清白天黑夜,在这深秋的街头中枯等一夜。
“天黑了,回去吧,老人家。”练羽鸿道。
“是了,街上没人了,很安静。”老者说,“年轻人,你又为何不回家?”
“我在找一个人。”
“唔。”老者缓慢站起,躬身摸索着收拾棋盘。
练羽鸿见状走上前来帮忙,将黑子白子挨个拣拾收入棋罐,老者背起棋盘,拎起布兜,伸出右手拍了拍练羽鸿的衣袖,示意矮桌留下,不用收了。
练羽鸿这才发现老者右手唯有四指,整根小指消失无踪,像是被锐器利落切断。
“我无事,既是找人,那便不要在老头子这耽搁了。”老者道。
“我已在城中走了许久,自知未必能寻到他。”练羽鸿无奈道,“老人家,我送你回家吧,然后我便回去了。”
“不不,那你便走岔了,应往相反方向去才对。”老者抚须道,“我往东,你往西,不必相送了。”
“……什么?”练羽鸿的表情带着不解,老者朝他摆摆手,迈步而去,只留下一个离开的背影。
练羽鸿在原地站了一会,拍了拍怀中那包药粉,横竖无事,便是再空跑一趟又如何。
随即抬脚,向着老者离开相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