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春燕前来别院,叫练羽鸿与乙殊用早饭,刚入院中,登时一阵天旋地转,险些一头栽入池塘。
“呕……这是什么味道……”春燕跌跌撞撞起身,甚么礼节规矩都顾不上了,冲到客房前,不住拍打房门。
“怎么啦怎么啦?!”乙殊被吓了一跳,顾不上穿鞋,光着脚跑来开门,“啥情况?着火……呕——!!”
乙殊“砰”地一声关上门,春燕恶心得眼前发黑,以手帕捂着嘴,另一手拼命拍门。乙殊心中天人交战,最终把心一横,飞快开门把春燕拉进来,随即重重摔上门。
夜里天寒,乙殊怕冷并未开窗,是以屋内的空气还算清新。二人进屋后飞速远离门边,春燕以隔夜冷茶反复漱口,却仍觉得周身阴魂不散地萦绕着那阵恐怖的腥味。
“究竟是怎么回事……”乙殊颤声道,“……谁死外边了?”
春燕不住揉按胸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朝他连连摆手,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乙殊忽而想到什么,蓦然拔高声量:“……练公子呢?我那倒霉的练公子不会出什么事吧?!”
二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绝望之色。
片刻后。
“你们家的窗户怎么这么高!!”乙殊声音气若游丝,四脚着地跪在墙根下,艰难拱起后背,又要使劲,又要屏住呼吸,累得脸红脖子粗,撑地的双手不住打颤。
“谁让你连这点高度都翻不过去!”春燕自牙缝中模模糊糊回应,跪在乙殊背上,双手撑着窗台,伸长脖子向房中看去,“不对,那是练公子吗……”
今日恰好是个阴天,房中光线昏暗,床榻隐没在阴影之中,只见得上头被褥微微隆起,也看不清当中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乙殊咬牙强撑道:“我要……撑不住了……”
春燕忙道:“你别动我翻上来!”
别院不常有人住,窗台上都是灰尘,春燕手忙脚乱地拂去尘埃,底下乙殊已开始剧烈颤抖。
乙殊:“……”
“我我我……这就站起来!”春燕扒着窗框,一脚踩住乙殊后背,手脚同时使力。乙殊牙关紧咬,脊背不住下沉,直至弯成一条弧形……
尖叫声响起,春燕面朝下栽下窗台,只听“砰”地巨响,登时与睡在窗台下鼻子塞着布条的倒霉的练羽鸿撞了个满怀。
一墙之隔,乙殊“呕拉”一声,隔夜饭吐了满地。
不多时,樊妙蓉驾到,此时别院内外已洒满醋、茶叶渣等除味之物,多种气味揉杂,饶是樊妙蓉饱经世故,也不禁脸色发白,压抑着呼吸的幅度,额角禁不住突突直跳。
樊妙蓉克制着把练羽鸿扫地出府的冲动,保持着摇摇欲坠的涵养,从牙缝中艰难道:“哪来的?”
“捡来的。”练羽鸿的嗅觉已完全麻木,只是一夜没睡好,早上受惊吓而醒,导致现在一脸萎靡。
樊妙蓉实在不想说话,做了个疑问的手势,练羽鸿于是道:“昨夜睡不着,出府转了转……”
练羽鸿向其交代了昨夜的经过,只不过略去了与穆雪英相会一事,话语中虽有些许漏洞,然而在座各位无不被那腥臭气息熏得头昏脑胀,能保持清醒已实属不易,还当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
樊妙蓉艰难地思考着,无意识抬起一手,于在她身后侍立的采夏见状,上前一步,拿起空壶便要去烧水。
“不……”樊妙蓉朝她连连摆手,主仆二人头昏脑涨,均已有些无法控制自己。
“我再看一眼。”樊妙蓉终于受不了了,捂着鼻子道。
练羽鸿点头,带着二人来到床前,掀开被子,现出床褥上那个全身覆盖着绿色鳞片的……人。
那源源不断的腥臭气味便是从此人身上传来。他现下应当是昏了过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双手双脚俱被捆住,倒也不怕被跑掉。
这场景实在太过富有冲击力,采夏霎时只觉得鸡皮疙瘩爬了满背,只得转过头,不敢细看。
樊妙蓉额间沁出冷汗,以手帕裹着手指,扒开那绿鳞怪人的眼皮,检查了他的瞳孔,又看了看他的牙齿,随后手指搭上他的肩膀,似是想翻过去看一眼他的后背,然而指尖难以使力,终究没能成功。
“我昨夜便检查过了。”练羽鸿说,“他的全身皮肤都长满了鳞片,你看这里。”
练羽鸿指向绿鳞人的腰间,那里有大片擦伤,其间鳞片崩飞,露出鲜红的血肉,边缘处可见硬鳞根部密集生长,一片叠着一片。
樊妙蓉强迫自己看了一会,将那场面牢牢记入脑中,随即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匆匆跑了出去。
樊妙蓉扶着假山干呕了一会,待听到脚步声后立刻站直,抹了下嘴角,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练羽鸿。
练羽鸿抬眼与她对视,二人脑中有着同样的疑问——
那东西究竟是不是人?如若是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会变成这样?
沉默片刻,练羽鸿取出一块方巾,其中放着昨夜收集来的,自那绿鳞人身上蹭掉的鳞片。
“我认为他不可能凭空出现在乐暨城中,也未必只有一个。”练羽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