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羽鸿心中猛然一跳,尚未来得及思索那话中的深意,祢夫人缓慢抬头,第一次正眼看了二人。
“他们是?”
“帮手。”樊妙蓉言简意赅答。
祢夫人闻言并未马上答话,仔细端详二人,似在查探他们有何用处。
练羽鸿同时亦在打量对方,这祢夫人身无内力,一副多愁多病的模样,看上去并不似习武之人,然而方才观她站姿,颇有端正飒然之态,其指间亦有积年的老茧。
当今武林各派多修习内家心法,以内力深浅来定强弱,寻常武者相对之时,举手投足间便能察觉到双方水平。
江湖传言,当一个人修炼至一定境界,达到那有无相生、天地同存的境域,届时人身有如万物自化,内力深不可测,寻常人再探不得他的深浅。
练羽鸿从始自终只听说有两个人至此登峰造极之境——其一为已故北派盟主练淳风,其二为他一生的宿敌穆无岳。
眼前的祢夫人,显然不在此列。
祢夫人静了半晌,做了个手势,樊妙蓉立即会意,开口介绍道:“这位是涿光山玉衡剑派少掌门练羽鸿公子,这位是朝阳观乙殊道长。”
练羽鸿稍稍躬身,朝其一礼。
身旁乙殊左手掐了个指诀,右手一甩,犹如持着不存在的拂尘,高深莫测地笑了起来:“小道乙殊,初次见过夫人,夫人不必太过忧心,世间万物,俱有其法,梦有解法,亦有破法。”
练羽鸿与樊妙蓉身体同时一僵,尽量保持不动,转动眼珠朝他猛看。
祢夫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乙殊,显然把他当成了江湖骗子。
乙殊呵呵一笑,淡定道:“夫人现在一定在想,妙蓉小姐当真越发不济事,竟对个神棍看走了眼。”
祢夫人心中所想确实如此,眼神越发冰冷,压抑着怒火,克制着没有将乙殊当场赶出去。
“夫人想说——把这疯子赶出去。”乙殊忽而止住了笑,面色变得无比认真,“时间不多了,那条蛇会吞掉所有人的,夫人。”
刹那间,祢夫人脸色剧变,惊疑不定道:“你……”
“前尘影事,俱已成灰,故梦陌路,犹似于今。”乙殊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开口,闭上双眼,仿佛入定一般。
练羽鸿与樊妙蓉对视一眼,樊妙蓉心情复杂无比,已开始后悔先前说他无用之言。
祢夫人的声音却微微发颤:“道长能否告诉我……人真的有来世吗?”
乙殊只说了四个字:“尘缘未了。”
说罢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外。
“道长留步!”就在乙殊双手即将触碰到大门之际,祢夫人忽而开口,声音已恢复了镇静,“我明白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道长勿怪。”
“吉庆有余,天官赐福,解忧消厄,收因结果——”乙殊声音抑扬顿挫,咏唱般说完这番话,抬手拍去左右肩的灰尘,袖袍一扬,推门径直离去。
门外一名侍女正等着通传,门开后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十分尴尬。
练羽鸿深吸一口气,简直不敢看祢夫人的脸色。
樊妙蓉率先反应过来,忙道:“此乃台沙信隆镖局二把头推荐的能人,晋川城中助我许多,其后算到烟姐定能登上首座之位,别过后又同练公子救了蕊儿。”
说着朝练羽鸿使了个眼色,练羽鸿只得硬着头皮道:“我与乙殊道长君子之交,道长神机妙算……屡次助我于危困之中。”
“当真有这么厉害……”祢夫人喃喃低语,“是了,梦是因缘,是预兆,可解亦可破……”
“乙殊道长乃是天师下界弟子,是以容颜不改,犹如孩童。”樊妙蓉适时道,“乙殊道长平日行踪不定,一面难求,但他已与我有约,如若夫人有意,我定会尽力向他请上一请。”
樊妙蓉面不改色,编起瞎话连草稿也不用打。练羽鸿面皮薄,现下已是坐立不安,简直想把耳朵堵起来。
“如此……”祢夫人语调略微迟疑,脸上却已恢复先前淡漠的模样,“如若做得好,我不会亏待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