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昱一路赶来已经习惯了三步并两步的传送,不免又露出神往的表情,拽着抱他的顾危:“我以后也能学会‘唰’吗?”
顾危还在想着哪里有七个人,闻言很确信地告诉他回了灵域就能教他。
这边牧决观终于战胜了自己的舌头,疑惑:“什么六七?”
他不解道:“就算加上嗯……黎序清,也才六个人吧?哪里来的七……”
卫殊絜莫名地看向牧决观,江入云也停顿了一下,他放慢速度,手指按顺序从自己身上转出去,他、卫殊絜、牧决观、顾昱、顾危。
他慢吞吞地在抱着小孩的顾危身上,顶着他惊惧的眼神整整点了四下。
顾危快要起鸡皮疙瘩了,哆哆嗦嗦地问:“什——什么意思啊……”
江入云诧异地挑起眉毛:“你不是驭魂使吗?”
顾危马上吓哭了:“驭魂使又是什么啊……”
卫殊絜自言自语:“……原来你不知道。”
“你的体质啊:非常通透的灵魂、可以存纳其他足够强韧的魂体。”江入云困扰不已,“当年应奉带着你一到昆岭,那么多人围上去恭贺就是因为你啊,原来你不知道?我还以为是应奉担心你被人忽悠走了才让你一直跟着卫殊絜的。”
顾危好似听不懂人话了,他恍惚地用视线乱飘,牧决观接受到他的无助,正巧他也不知道,于是问:“什么意思啊,意思是他身上还带了两个别的灵魂?”
卫殊絜点头:“一个他师父应奉,一个他妹妹顾焕。”
顾危这下真的腿软了,顾昱听不懂,但好像感知到了些许不同寻常,于是很无措地伸手抱住了顾危的脖子。
“不,比起你这么吃惊,其实说我也很想不通,你很少和修者相处吗?这么多年,从没有人告诉过你吗,你师父也没说过?”江入云说着,伸手去点顾危的眉心。
“那你真的很幸运,居然没几个人来觊觎你。”
顾危抖了一下,没避开,只见一条莹白的细丝从他的眉心被抽了出来,像是细流汇入瓦罐一般塑成人的形状——一个年轻的、与顾危一个模子刻出来般的女性。
她从半透明的激荡液体逐渐凝实了,她浑噩着,睁开了眼睛,看见了瞠目结舌的顾危。她恍惚地唤:“二哥?”
顾昱从顾危脱力的怀里呲溜滑下来,他愣愣地从顾危脸上看到凭空冒出来的人脸上,一时害怕地抓住了顾危的衣裤。
顾危脑子一阵轰鸣,他似乎在这个瞬间想通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比如曾经日日折磨着他的凭什么是他,比如他娘那永远矛盾永远怨怼的态度,比如在靖渊门那一次次的欲言又止……
他张开嘴,却几乎发不出声音;探出手,他可以触碰到这个与他并不曾亲近却永远密不可分的灵魂。
顾焕只觉得睡了好长的一觉,全身的骨头皆酥软了,她看着那和她几乎长了同样相貌的哥哥颤抖地伸出手来,满打满算地把她拥进怀里紧紧抱住了。
好奇怪,顾焕心想,试探着拍了拍顾巍的脊背。他的哥哥和她从没有如此亲近过,而且,她糊成一团的记忆分明预示着——
“我不是死了吗?”顾焕问,顾巍好像在哭,她一时有些尴尬。
她无措地四处乱看,终于发现她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十指柔白细腻,顾巍脚边那个小孩仰着脸瞧她,和顾巍长这么像,他什么时候生了个儿子?又转着脸瞧周围。又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她梦中遇到过的瞎子。
原来不是梦吗?顾焕安抚一样顺着顾巍的脊背拍打:“行了,上次见面还和我吵得不可开交呢,别哭了别哭了——”
顾巍一个劲揽着她的脖子哽咽,她没办法了,想着一圈人都盯着他们兄妹二人看,这个顾巍多大年纪了也不害臊!
顾焕尴尬地四处求索:“有人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我,我在梦里见过一个身形和带帷帽的那位差不多的人,请问,是您吗?呃这到底是怎么了?”
卫殊絜走过来,他伸手盖在顾昱的脸上,另一手撩开了纱帘,顾焕刚看清他的脸确实是上一次见过那个眼盲的男人,随即头脑一空,意识到他的眼睛有蹊跷,仿佛一道钢印烙上她的眼睛,她混沌着发觉自己又忘记了男人的脸。
卫殊絜只一瞬就把纱帘合上了,费解道:”确实是本人,但和溯源阵里那位不一样。”
江入云一派轻松:“溯源阵?不如问一下这位,嗯,你的记忆中最后是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呢?”
“什么……”顾焕眼神空洞地说,“大哥病重,我想来看看他,路上收到消息说大哥没了,赶路赶得很急,我身体也不好,最后记得是在马车厢,天旋地转,我觉察到我恐怕是不行了。”
顾巍狐疑地抬起头,满脸泪痕地质疑:“马车厢?”
顾焕痛苦地皱着眉,那一瞬间的鎏金色像一根扎进她大脑深处胡乱搅动的钢针,她没想说这么多的,但口舌不听使唤,自顾自道:“闭眼前我还想呢,如果我在赶来的路上离世,二哥你不就得连着办两场葬礼了,你会不会也因为我哭……”
她抗拒地把顾巍推开,却因为实在没有力气只能抵着顾巍的肩膀,她继续断断续续地,痛苦不已地说:“那你在人间血脉相连着的亲人,不就一个也没有了吗……”
“——那也太可怜了。”她倏然收回手,诧异地抹了把自己脸上滚烫的,控制不住落下的眼泪,像是没想到自己也会哭。